唯真在崔文俊的怀里稳了一稳,立时清醒了许多。她虚弱的说,“刚才起身太猛了。我有低血糖,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就要站起来。
崔文俊抱着她,
“唯真,你不要动。”
“真没有那么夸张。”
“我是医生,听我的。”崔文俊的神色并不轻松。他不管唯真是不是因为低血糖晕倒,但她刚才的状态牵动了他的心。虽然在芝加哥他给她做过了全面检查。但唯真毕竟受过伤,他是医生,不能不做检查就放她走。
于是,他不顾唯真的拒绝,直接把她抱进了卧室,让她平躺在自己的床上。
“真的没事。就是低血糖,一会儿就好了。”唯真气若游丝还想解释。
“你出现这种症状有多久了?频率如何?”崔文俊打开自己的医疗箱,一件一件拿出他的诊疗仪器。他正色道,“有没有事,医生说了算。”
唯真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什么,会有眼泪流下来。她觉得自己四肢沉沉,疲倦至极,此刻只想睡去。
萧橪母亲听着电话里的一通忙乱,忽然有些醒悟过来,她有点歉疚,隐隐觉得不安,转身下了楼。
萧橪和父亲还在客厅里和客人们笑着倾谈。萧母走到儿子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橪儿,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说。”
萧橪笑着告退,跟着母亲来到了客厅旁边的厨房。现在一搂的所有房间都是人,欢笑声和麻将声在各个房间传来传去。厨房虽然没人,也并没有安静多少。
“妈妈刚才和朱小姐通话了。”
“你怎么会有她的电话?”
“她和崔医生在一起。你说你这刚离开北京,她就和崔医生在一起,这是不是有点?”
“他们是工作关系。”崔文俊明天要回国,唯真去见崔文俊,这些萧橪都是知道的,他对母亲对唯真的无端猜忌有点不悦。
“额,这个,朱小姐好像生病了。”
“她怎么了?”萧橪立刻紧张起来。
“电话里听她好像晕倒了。”
“她怎么晕倒了?”萧橪大惊。
“本来没事,不过好像是看了你给她写的卡片之后。有点不好了。”萧母神色不太自然。
“卡片?”
“就是你给崔医生和她写的那张。”
萧橪立刻想起来自己按照母亲意思写的那张祝福卡。当初对着“神雕侠侣”,他可是情真意切祝福了他俩。那些话,对唯真来讲,无疑是字字冷血。难怪自己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居然忘了写过这样的一张卡片。他回想起那天晚上,唯真和自己开玩笑的样子。
_____________“你要是变心了,你就给我一封绝情书。”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想都别想。”________________
“这是误会。妈,你没有和她解释吗?”萧橪的脸色凝重起来。
“我说这也是你现在的意思。”萧母眼神躲闪。
“你……”萧橪震惊得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离过婚,年龄又大,以后恐怕也不好生孩子……”萧母越说越心虚。她不是市侩的老人,这些话她现在听起来也觉得未免冰冷,但她还是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毕竟作为母亲有这样的考量也不算过分。
“我马上回北京。”萧橪不想再做任何解释,他简短地留下一句话,回到楼上草草抓起证件和背包,飞奔出了门。满屋的宾客诧异的看着他径直远去。
“诶,这孩子!”萧橪父亲正要发作,却看见妻子神色惶惶地从厨房出来,一脸无措。他只能先顾一头,眼下妻子要紧,儿子就随他去吧。
萧橪跑出小区,边跑边打唯真的电话,不出意外,崔文俊接起了电话。
“唯真呢?让她接电话。”
“恐怕不能,她在休息。”
“她怎么样?”
“还算稳定。我还要做进一步检查。萧橪,这个名字我念了很久,我居然没有仔细看过卡片的落款,没有第一时间想起你来。你够狠。”
“这是彻底的误会。”
“恐怕你母亲说的并不是误会。”
萧橪无奈,“你们在哪儿?我现在就回北京。等她醒了之后,麻烦您转告她,我马上回来。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崔文俊不置可否。
“崔医生,唯真就拜托您了。”面对崔文俊,萧橪再没有以前的冲动硬气。
他服软。
五个小时之后,天色已晚。北京崔文俊朋友的私人医院贵宾病房外,崔文俊把萧橪拦住了。
“她很稳定,她需要休息。”
“我要和她说话。”
“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我不能同意。她现在需要静养。”
萧橪满脸忧虑,但还是冷静下来,他克制着自己,“崔医生,她没事吧?”
崔文俊看着这位曾经在停车场对自己出言不逊,现在却只有焦灼无助的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办公室,崔文俊开门见山。
“你先放心,唯真没有大碍。”
萧橪松了一口气,不无庆幸地闭上了眼。
“唯真做过大手术。术后恢复谈不上理想。近期她应该处于过劳状态,饮食极不规律。好在她并没有器质上的病变。不好的是,她体质很差,还一直硬撑着。我猜她生活很不健康。熬夜什么的是常事。”
“唯真很要强,她新入职了北方大学,又主动申请了科研项目,最近临近开学,她还要忙教学。所以她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我在的时候还好点,我一走她简直就不吃不喝。”
萧橪双手掩面,懊恼不已。
“对自己要求高的人总是时间不够的,一忙起来废寝忘食也是常事。”崔文俊完全可以想象唯真的状态。
“崔医生,朱小姐醒了,她请您过去。”萧橪和崔文俊同时站起来。
病房前。崔文俊又一次拦住了萧橪。
“我是医生,她的状况我先做判断。”
萧橪点点头,留在了原地。
唯真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又看了看崔文俊,有点不可置信。
“我睡了这么久?”
“准确的说,你晕了这么久,当然你要说是昏睡也行。你太累了。真不知道你这么拼命干什么?”
“要开学了。我还有很多没有准备。最近家里就我一个人,可能是有点用力过猛了。”唯真笑得浅浅的。
“你不乖,T大的校训不是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吗?你这是点灯熬油,加速折旧。”
唯真没有接话。
“你昏睡的时候,我给你全面检查过了,你没有大问题。但是小问题不少,我都写在医嘱里了。”他扬了扬手里的病历。
“谢谢你。”唯真终于开心地笑了。
崔文俊看着病房上笑面如花的她,心底里一丝一丝的痛。
“唯真,你知道吗?我真希望我的AI脑机接口已经成功了,这样你晕倒的时候我就能够通过接口向你灌输,让你不可救药的爱上我。”
唯真望着他多情的桃花眼,淡淡地说。
“那我要庆幸,幸亏我没有参与这个研究了。有些研究进度慢一点,倒是好事。”
病房外,萧橪坐在长椅上,双手插在头发中,还在焦灼中等待。
门开了,崔文俊走出来,对他面目表情的说,
“进去吧。”
萧橪站起来,满是担忧与疲倦,崔医生默默地侧了侧身。
唯真看到萧橪有些吃惊。
“你不是在眉州吗?”
他俯下身子望着她,眼底满是伤痛。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唯真立刻意识到他一定是得到自己晕倒的消息之后,风尘仆仆的从四川赶回来。
“我说了我只是低血糖。Steven不相信。”
萧橪看着她,一言不发。
唯真伸出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是我对不起。”他侧过头,让自己的脸完全贴着她的手。
“没有对不起,我都明白的。我只是有点累了。不过你的绝情书,真的让人有点痛啊。好像我每次看到你的字迹,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情。”
他歉疚地一笑,唇压下来,这是一个绵长而潮湿的吻。
病房很安静,两人的心跳清晰可闻。
过了很久,萧橪才结束了这个吻,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唯真猛地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爱眼前这个男人爱得这么深。今天的晕倒,表面上是低血糖引起,但实际上也说明萧橪对自己的情绪影响远远超出意料。
这失控的感觉,让她心生忐忑。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橪正要开口,电话响了,是父亲的电话。
他想了想,还是当着唯真的面接了电话。
出人意料,父亲这一次没有指责他,只是问了问唯真的情况。因为萧橪的突然离家,萧妈妈有点脸面上挂不住,自己会做萧妈妈的工作,让他好好照顾唯真。等萧妈妈想通了,他会带着她一起亲自把户口本送到北京。
萧橪一一应着。挂了电话,唯真想和他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形,一切真的只是低血糖而已,她最近有点着急,想着把前一段出去度假的时间补回来,所以萧橪走后,作息比较紊乱。
萧橪不让她说话。他看向她,清晰而缓慢地说:
“没有人能够做我的主。我要的是你。”
唯真顺从地偎在他的怀里,过了半晌,她才幽幽地说
“我们尽快结婚吧。”
萧橪有些欣慰地笑了。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像在抚着一只小猫,难得她主动,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你终于知道我的感觉了?”
“什么感觉?”
“失去你的感觉,象是一株长在你心上的花,你一直珍爱她,甚至不惜用生命和鲜血来浇灌她。可有一天却被人连根拔掉。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可怕的是,拔掉她之后,你的心只剩一个血窟窿。”
萧橪的话带着压抑的沉痛,他居然用情如此之深,甚至深过了自己,唯真怔住了。也难怪他急着要领证结婚,原来她不在乎的一纸婚书,对他却是如此之重。
病房外,崔文俊拿着礼物要退还给萧橪。萧橪从他手中的纸袋里抽出那张卡片,修长的手指一捏,硬纸卡片被团成了一团,他也没有伸手接回礼物的意思。
“崔医生收下吧,这是我真挚的感谢。您受之不愧。”
“是给我和她的吗?”崔文俊用眼神瞟了一眼唯真的病房门。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还是开了个玩笑。刚进去查房的时候,萧橪和唯真恩爱的情景对他来讲就如同针扎一样。唯真的柔情太明显了,他无法忽视她那双几乎黏在萧橪身上的眼睛。
每一个玩笑都带一点点真。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和唯真更加匹配。
萧橪歪头一笑,“是给崔医生和您以后的女朋友的。我老婆你就别惦记了。”
“我真地不敢相信,唯真那么理智的女性居然愿意嫁入你这样的家庭。”两人毕竟是情敌,崔文俊涵养再好,风度也很难保持过三秒。萧妈妈的无礼让他忍不住语带讥诮。
“她只是嫁给我。”萧橪正色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我的父母。我父母的事由我来负责,唯真无需为讨他们欢心费心。”
“说得轻巧,这可不是中国式的婚姻。典型的中国式婚姻……”
崔文俊轻蔑地笑了,他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的话。他自幼移民,思维意识早已西化,在芝加哥华人圈子里,新移民的婚姻往往还带着浓重的中国色彩,他可是见识过一些朋友泥淖一般的婚姻真相。他有底气给唯真更高质量的生活,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
萧橪飞快地打断他,“我不管什么中国式还是米国式,我的婚姻我说了算,我说只有我和她,就只有我和她。”
萧橪寸步不让,紧紧盯着崔文俊,末了还不尽兴地补了一刀,“她爱的是我,你很清楚!”
崔文俊被戳中心事,尴尬不已。
走廊上突然传来几声轻轻的拍手声,剑拔弩张的两位男士同时回头。
Debora一身利落的深蓝色修身小西装,简单婉约,她站在走廊一头,面带轻笑。
“呱唧呱唧,非常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