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真很少这么软语相求,萧橪实在不好不理她,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明知道我在北京,为什么电话里不明说?”
“你当然有你的理由。”他一开口,唯真就觉得好受多了,她立刻解释。
“在蕲州,柳涣涣和你说了我什么?”
“还不就是那些。”柳涣涣对萧橪一会儿夸上天,一会儿贬成泥,都是偏执之语,随她心情而定。唯真其实从没有放在心上。
“哪些?”
“女朋友多,睡了半个影视城的女孩,一夜……”有些话唯真说不出口。
“哼,我还挺强。”
“嗯”
“你说什么了?”
“我让她别喝酒了,会被狗仔拍到的。”
“哼,你倒是关心她。”萧橪冷哼一声,“我是什么样人都无所谓,是不是?”
“你不能这么讲,萧橪。”唯真奇怪地看了萧橪一眼,他今天的情绪来得太突然。
“我说错了吗?你从来不问我,关于我的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哪怕你知道我撒谎,一个人回了北京,你也懒得追究。”
“我只是信任你。”唯真柔声说。
“这不是信任,这是漠视!”他恨声说。
唯真愣住了,她没见过他这样生气,他有过吃醋闹小性子的时候,都是哄哄就好的。他看她不辩解,更加生气了。
“没有哪个女人这样信任她的男人的,除非她不在乎!”
他气冲冲地停好车,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唯真轻轻地挨了挨他的胳膊,他还是沉默不语。
电梯停在了一楼,一位老奶奶带着去遛弯的小孙子走了进来,孩子刚会走路,一颠一颠的,胖乎乎地小手里捏着一只绒绒的大黄鸭。
老人和孩子行动迟缓,萧橪主动帮他们摁着门,大黄鸭还是掉到了地上。
唯真蹲下去帮小朋友捡起玩具。
“小朋友,这是不是你的鸭子呀。”
“系。”小娃娃奶声奶气的。
“谢谢阿姨。”老奶奶赶紧提醒小朋友。
“系系阿姨。”唯真被他逗笑了,抬头望了望萧橪,他正狠狠地盯着自己,眼圈都红了。
唯真心中诧异,站起来挽着他的手,萧橪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躲。
回到家,他把她推进门,就手拉住她的胳膊。
“你答应那个宁主任什么了?”
“他们拿了一个文件需要解密,我答应帮他们解密。”
“全国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能干这事是吗?”
“不是,这份文件是姚远发给他导师的。”
萧橪本来有些松动的神情忽然又难看起来。
“姚远?”
“对,文件是同态加密的,只有姚远的私钥才能正常解开,他们现在联系不到他,考虑到我和姚远曾经的特殊关系……”
唯真忽然住了口,现在提姚远无疑是火上浇油。可是已经晚了,萧橪的脸上乌云滚滚。
“特殊关系?”萧橪凝视着她,眼里满是怒气。唯真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他迫上前来,
“你就那么在乎他?他骗婚你五年还不够?你要傻到什么时候?你已经离婚快两年了,你还管他?”
唯真急急解释,“萧橪你不懂。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方院士和李院长出面,说明这件事情是学校和中科院层面的事情,根本不是姚远和她的私事。
“我当然不懂。”他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
“你懂,那我问问你,那个什么宁主任,和他身边追着删照片的人,他们是哪个机构的人?”
唯真闪现出停车场年轻人追出去删照片的步伐和他与宁主任对话时恭敬的神情,用站如松,行如风来形容他并不为过,他和宁主任都应该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绝对不是中科院普通研究员的气质。
唯真恍然大悟,为什么萧橪会这么生气,他是演员,当然能够一目了然对方是什么来头。
“我,我,真的没有想过……”唯真有些结结巴巴。
“你觉得我相信吗?”
萧橪忽然有些哀恸。唯真在课堂上透视眼一样的一幕,不但把学生们震得一愣一愣的,他也暗暗惊心,只不过他对唯真的神奇早已经习以为常。
事实上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唯真就足智多谋,机敏过人,过往他俩经历的一切萧橪都记忆犹新,她不可能看不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并不想拆穿对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姚远。
唯真还想拉住他。他回身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眼底是暗红色的火焰。
“你答应和机构合作,你问过我吗?
唯真愣住了。
“是不是谁在你心里排名都放在我之前,什么小鱼小虾你都会顾虑,你偏偏不考虑我。之前是Debora,现在又是姚远。甚至柳涣涣,你明知她什么心思,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为她说话。你就这么圣母?”
“萧橪,你过分了。”圣母两个字实在刺耳,唯真不敢置信地看着有些陌生的他。
萧橪整个人都在狂怒之中。大脑仿佛不听使唤,他一字一字地往外迸,“你不是圣母,我替你说,你这么做,是因为在你心里,要抛弃的人,始终是我!”
“这不是事实。”唯真第一次看他这么生气,实在担心。
萧橪忽然回身把她抵在墙上,恶狠狠地盯着她,“那你告诉我什么是事实?”
他眯着眼睛,略带嘲讽。“说呀,说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他们是什么机构的人?你说呀!”
唯真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事实上在课后和宁主任二人单独谈话的时候,唯真已经隐约意识到他们的真实身份了。所以她才会答应尝试,虽然自己并没有把握。
萧橪一拳打在墙上,他看着她,眼里要喷出火来。
“我对你到底怎样,你心里有数吗?我心都要掏出来给你,还不够是吗?
你告诉我,你那么在乎姚远。那我们在一起的这两年算什么?
你有没有心?
我的一颗心全都给了你,你要我挖出来给你看看是吗?”
唯真看着他,懵懵的。
“萧橪,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不接受你和机构合作。我不允许!
你爱冒险,我陪你。你要出国,我也愿意放弃我好不容易挣到的一切跟随你。你留下来,我高兴。我们终于可以过正常的日子了。我为我们的未来规划了一切。
可是你呢,你做决定的时候,有想过我一分钟吗?想过我俩的未来吗?
和机构合作,这么大的事情,你一声不吭就答应他们了。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像我爱你那样的爱我。我卑微地不敢祈求过对等的爱。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那张结婚纸吗?一定要那张纸!因为从一开始,从我们还在紫云村,你截获无人机信号的时候,我就在害怕,我怕你有一天真的会被征召。
所以我一定要那张纸。有了那张纸,你做任何决定,就要顾虑我这个做丈夫的。就算你不顾虑我,我也是你的合法丈夫,别人也会征求我的意见!”
唯真第一次意识到为什么萧橪对结婚证如此执着。为什么自己对他百般安慰从来没有奏效,他从来都不放下,心急火燎地要领证。原来他从那次在山上的玩笑话之后,就一直存有心结,从来没有解开过。
她整个人软下来,“橪,你听我说。事情根本没到那个地步。”
“这种事情,一旦开头,就不会有结束。”他失望地放开她,整个人象被突然抽去所有力量一样,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
“这只是学术合作。橪,你不要过度紧张。”她扶着他的手蹲下,祈求地望着他。
“这话你自己信吗?朱大小姐,你觉得我很好骗是吗?”他抬起头,眼底闪着泪花。
“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幼稚。一年前,在上海,我打算向你求婚,我买了戒指。回到北京,你就和我分手,那一次,你是为了你同学。
现在,我为了我们的将来买了房,做了结婚的一切准备,你又选择了你的前夫。
你的每一次选择都大义凌然。而我的每一次选择就只有你和我。
为了和你结婚,我一直在努力,我以为这一次我们终于能够永远在一起,可是只差一点点。你知道吗?只差一点点。我就要成功了。可是你还是选择了别人。
和机构合作是什么后果你很清楚,一旦有什么紧急任务,他们会给你选择吗?你还不是要弃我而去!
我真可笑。这两年,我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你扪心自问,爱一个人,我还有什么没有做到?你告诉我?”
唯真流着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失望至极,站起来,走了出去。
唯真醒悟过来,伸手去拦他,“萧橪,不要。”
他已经把门摔在眼前。
唯真站起来,天旋地转,她连忙稳了稳。正要追出去,张洪波的电话响起来。
“唯真,姚远出事了。”
门外,萧橪还在等着她追出来,几分钟过去了,门内毫无动静。
萧橪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上积起一寸一寸的灰烬,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挫败地离开了。
门内,张洪波和唯真在对话。
“我也是刚刚得知,一周前姚远被FBI带走了,他们控告他参与洗钱。”
“这怎么可能?”
“小苇和杨敏一直合作在做海淘代购。为了避税,杨敏在牙买加开了个中转账户,既方便她从国内往外汇美元,也方便小苇在这边取现。而这个账户的开户名就是姚远。
你知道牙买加的金融体系很混乱,银行开户也不要求查验ID。杨敏写姚远的名字,纯粹就是心血来潮。
她俩的资金往来都是通过这个名叫姚远的账户进行的,每次的金额都是刻意限制在2千美金之下的小笔汇款。这样就可以躲过海外收入的申报。你知道我们两个孩子上私校,开销很大。小苇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荒唐!”唯真想起曾经在商场见过的那个叫杨敏的女人的嘴脸来。“这些钱款姚远从来没有经手过,他根本不知情。FBI为什么要抓他?”
“我也知道这说不通。一周前小苇被FBI带走调查逃税问题,当时只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我也没没和任何人说。今天小苇回来了。她才说起原来姚远也被同案带走了,目前还在配合调查中。”
“这不是什么调查洗钱,这不过是要扣押姚远,硬生生地按个罪名而已。”
电话那头张洪波沉默了。发生在姚远身上的事他其实心知肚明,最近这段时间,硅谷的华裔人人自危,要不然他也不会给唯真打这个电话。
唯真冷得浑身发抖,姚远遭遇的无疑是有目的的迫害。最近半年,随着毛衣战的加剧,中美之间关系紧张,学术界也无法避免受到波及。FBI莫名调查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起诉华裔科学家,这样的事情已经报道出来不是一起两起了。
她揉了揉眉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了。”
她挂掉电话,走到电脑前,拿出方院士给的光盘,正要查看。忽然又改了主意。她从包里掏出宁主任留给自己的名片,拨通了一个奇怪的电话号码。
“宁主任,我是朱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