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唯真和朋友张洪波一起。春节后，吴小苇回到了米国，夫妻交班，现在轮到洪波回国探亲了。张洪波本科毕业就出国了，现在米国硅谷一家新兴创业公司做架构师，属于华人工程师在北美高科技企业中混得级别不低的那一批早期出国的精英。
“唯真，你是真不把我当朋友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
“离个婚而已，有什么好说的。”唯真一点也不奇怪吴小苇没有把她和姚远离婚的事第一时间告诉张洪波，而是Debora在同学群里散布的这个消息。
“亏你我三天两头的邮件电话不断，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那起码也是多年的同学、现在的同行。离婚有什么不好说的。难不成你还怕我趁虚而入。”
“我怕，怕小苇杀了我。”张洪波的老婆吴小苇对自己的老公看得多紧，唯真可是领教过了。
“离个婚而已，你听听你这口气，和别人离婚是小事，和姚远就不是小事。毕竟当年你们轰轰烈烈，尽人皆知。”
“是尽人皆知我一厢情愿吧。”唯真自嘲。她从大二就认识了师兄姚远，当时姚远从数学系转到计算机系，在计算机系一帮师兄弟当中他的数学背景很占有优势，科研能力非常突出。姚远外形又高大英俊，几乎所有的低年级女生都被师兄迷倒了，唯真自然也不例外，成了远近闻名的姚远的小迷妹。
后来她自己保送了本系的研究生，和姚远在同一个实验室，年轻的她毫不掩饰对姚远的爱慕之情，开始了正式追求。没多久她就和姚远确定了关系，恋爱三年之后，唯真在博士期间就结婚了，那时候姚远已经去中科院工作了，算起来到现在整整结婚了五年。学生时代的唯真天真活泼，并不似现在这般冷淡疏离，因此这一场高调女追男的恋爱确实也谈得上是轰轰烈烈了。
“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把自己脸摔在地上，你就痛快啦。不管怎么说，你俩就是我心目中的金童玉女。要知道那时候不是他姚大神，我是不会把你拱手让出的。”
“行了，你要是今天找我说这些，我可就不奉陪了。”
唯真说着就要走，每天只要有可能，萧橪都会早早回家，做好饭等她。她不想让他久等。
唯真一直以为演员生活丰富，生活颠三倒四，却没想萧橪比自己一个上班族还要居家。对此，萧橪就一句话，自己是个自由职业者，最近没戏，还算清闲，家务能做就多做点，更主要是他担心现在在家吃晚饭次数多，他不做，唯真肯定会研发自动化晚餐程序。
张洪波赶紧拉住唯真，“好，说正事，正事。你看了姚远的新论文了么？”
唯真定住。
“姚远回斯坦福了，你知道吧？上周我在硅谷和他吃了个饭，他跟我聊了一些他最近的研究成果。”
唯真回身，“我知道，他在Linkedin上更新状态了。”
“他最新一篇神经网络算法的论文，刚刚发表，已经在AAAI收录了。我感觉这一篇Google Scholar的引用次数不会下1000，你应该看看。我打印出来了，这几天一直随身带着研读。”张洪波递过来一本Paper。
唯真最近用在恋爱的时间多，对学术关注不如以前紧密。再加上她和姚远离婚了，多少会下意识的回避他。斯坦福AI Index她甚至最近都没点开过，如今听洪波一说，还是有点汗颜。
“至少，在人工智能这个领域，我觉得你不可能避开他。”
“我不是小女生了。”
“Debora说你和一个小你很多的小明星搅在一起。她叫什么小鲜肉。没想到现在大陆都这么开放了，鲜肉这词真让我这个北美码农生理不适。”
唯真蹙眉，翻看着洪波打印出的论文。
“国内娱乐圈的真是混乱。Debora说现在流行数据造星。选一位资质平平的小明星，本来才艺无人问津，但是可以通过一些专门的数据造假公司做出特别高的社交平台的互动数据，然后用这个造出来的天文数字去吸引广告、投资。
到最后，虚拟世界的1和0真的变成了现实世界的真金白银。她还举了一个投入几百万买假数据，最后获得上亿的投资的真实案例。真是魔幻，中国特色的魔幻。”
“看来Debora和你聊了不少八卦。”唯真心里想她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她在这出魔幻剧中担当了什么角色吗？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
大学时，Debora是唯真的闺蜜，和张洪波的关系也很不错。后来因为唯真死追姚远，Debora极力阻止，两个人渐渐疏远。但Debora和张洪波倒是一直有联系，唯真私心里觉得Debora对张洪波或许是有过好感的，奈何半路杀出来个吴小苇。
“别误会，我不打听你的隐私，也不judge你的私生活，你尽管have fun，我只是希望，在研究领域，你不要因噎废食。”
“萧橪，他是演员。”
“好，明星也好，演员也好。我不评价你选择这个萧橪，放弃姚远的行为。论文好好看，我已经想到了好几个方案来实现。当然，算法实现是你的强项。这两天我造好了一些数据，打算验证验证，你要不要拷贝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不用，我自己准备数据，我有思路。”
“另外我声明一下，姚远和我离婚跟萧橪没关系。我不怕坦白地告诉你，是姚远主动和我离婚的。”
“恕我直言，这恐怕和事实不符。你不能为了洗脱小情人第三者的罪名，把黑锅让姚远背。”
“你！”唯真气结，“你不是在美国刚和姚远见过面吗？你自己没问问他？”
“我能问他什么？我还让他给你带好了呢。我昨天才接到Debora电话，才明白自己那天表现得那么傻。当然，这也是拜你信息封锁所赐。”
唯真气得把眼闭上，我离婚的事儿你老婆才给你信息封锁了呢。那天萧橪在茶楼骂Debora那句“臭八婆”的样子忽然在脑中闪回，当时觉得他粗鲁了，现在只觉得他骂得真是畅快。
“得得得，看论文，看论文，你看姚远提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这是全新的逻辑。”张洪波懂得见好就收。
华灯四上，咖啡馆里，唯真还在和洪波一起研读姚远的论文，忽然她放在论文旁的手机亮了，萧橪的头像闪了出来，唯真吓了一跳，刚才太投入了，没注意到快到饭点，不过她还没说什么，萧橪就先道歉了。原来他在路上碰上了互相关注的几个大V约饭，他被拉着一起饭局，暂时回不了家，只好打电话让唯真自己吃晚饭，不用等他。还好，唯真有些庆幸地把手机放在一边。
洪波看着她，若有所思。
“唯真，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我想说一句。”
“想说什么，说他是个演员，应酬多，我和他没有未来？”
“你那么聪明，有没有未来你比我清楚。不过据我刚才的观察，你好像一点都不失落。”
“我有什么可失落的。他不过和朋友吃个饭而已。我管那么多？”
“Debora说你迷上了24岁的小鲜肉，我看并不属实。”洪波笑着摇头。
“她哪一句话是真的？”
“是不是你这个小演员每次cancel date，你都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我从你身上根本看不到当年对姚远着迷的样子。”
“那说明我成长了。”
“不，这说明了你有所保留，年轻的情人是最大的变数，按理说这种突然取消约会绝对是危险的信号。可你毫无反应，我现在有点相信他不是第三者了。但我也不相信姚远抛弃你。”
“你是不给我伤口上撒盐，就不痛快是吧？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唯真咬着后槽牙。
“没有，没有，正是做为好朋友，看你不走心才感到欣慰啊。”洪波这话倒是真诚的。
“离婚不到3个月，科学上讲，我还处于创伤应激期。我走什么心，我走肾，行了吧！”唯真对这位老同学是又气又笑。要不是因为他俩从大学时期起就是无话不谈的异性闺蜜，老说这种话真是要人分分钟翻脸。
“好好好，走肾愉快！”洪波举手投降。
“不奔着结婚去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洪波，你可是真像从米国回来的人。”
“这不是我认识的唯真，你是个思维缜密的人，深谋远虑是你的本能。如果你不去想未来，只能说明你并没有准备和这个人长久的在一起。或者说你的未来规划里根本就没有他。”
唯真把论文收起，“再说就没意思了啊。”
张洪波自顾自地说，“那天Debora跟我说你迷上小鲜肉的时候，坦白地讲我很担忧。我怕你因为离婚的打击自暴自弃，我怕你受伤，或者说怕一时快乐带给你更多的伤害。
在我心目中，姚远是天才，你也是，只不过他长于理论研究，你精通动手实现，你们是不同类型的大神。这样的神仙，何必学那些俗男女在情情爱爱中损耗自己呢？不过，你现在这样我倒是放心了。”张洪波这些话是发自内心。
唯真看着他欲言又止。
唯真和萧橪从认识到发生关系不超过两周，对于萧橪这样的年轻人来讲，这可能是正常的恋爱节奏，但对她来讲，这也确实反常，她和姚远恋爱了三年都没有突破男女大防，和萧橪简直就是疾如闪电。
在那个突破性的夜晚之前，她对他确有好感，他年轻而坚定，了悟和朦胧，他还长得帅气，真的很迷人。她对他，与她对姚远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
后来他们在一起后，萧橪的表现也没有丝毫让她失望的地方。这两个月以来她都非常快乐，快乐得没有余力去想多余的东西，包括未来。
面对萧橪的求婚试探，她不是不感动，但她只能回避。她不敢说这是真正的爱情，但这是她以往从未有过的经验，如果愿意，大致可以归纳为一段先性后爱的关系。
萧橪回家的时候，唯真还在电脑前奋战。也许是今晚遇到的网友格外投契，萧橪看上去比平常要略醉几分。他蹑手蹑脚，实则磕磕碰碰动静不小地，踱到唯真的椅子后面，一把抱住她，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呜地开始撒娇。
“想我了没有？”
“没。”
“你想嘛，想。说，说你想我了。”
唯真拗不过他。“好，我想你。”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论文放在桌子上，转身扶住他。
萧橪立刻侵身上前，把她抵到电脑桌上，一脸意乱情迷的表情，“我也想你。”
唯真又羞又好笑，看他醉得不轻，也是担心，“别闹，我去给你做点热汤。”
“不，我不要喝汤。”他把唯真拉到怀里，一边含含混混哼哼唧唧，一边用嘴摸索着她的唇。“我醉了，我要酒后乱性。”
唯真轻轻地吻了他一下。不待他进一步动作。
“乖”，一把把他摁在椅子上，他是真的喝了不少，乖乖地任她摆布。“听话啊，坐着等我。”
他人坐下了，却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她走。
唯真看他无赖，轻轻地把唇附在他的耳边，促狭地说，“你知道吗？从科学上来讲，酒后乱性这一说法是不存在的。当人体血液中乙醇含量达到80mg／100mL之后，也就是醉酒的程度，男性是不举的。不信，你自己看看。”
这话吓得萧橪一愣，下意识地就往自己那里看去。趁他回神的当口，她已经抽身走开。
“唯真！”萧橪气得大叫。
待要起身捉她，却酒劲上来，手脚绵软。一不小心，把桌子上的论文都扫到了地上。他讪笑着捡起来，论文的封面上作者一栏赫然印着黑体英文：“Jacob Yao”
心中有些翻涌，他想拼命地醒来，却挣扎不过酒精作用。
唯真把汤做好端来的时候，萧橪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一只胳膊软软长长的几乎垂地，手里还捏着一沓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