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唯真从车上拿下一双平跟鞋，换下脚上的高跟鞋。
就这一低头的功夫，萧橪已经站在车前，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插在裤兜。自然这又是一个有意耍帅的POSE。他的深蓝色西服裁剪合体，几个月艰苦的外景拍摄，让他更是身形健硕，蜂腰猿背，看上去赏心悦目。
“朱老师这就要走？”
唯真有些诧异，自己明明在手机上设置了对他的手机信号预警，按理说他一接近自己100米就会有消息传给自己，现在看起来设置似乎没有生效。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萧先生，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我再没有什么可说的。”
“可我还有话要问朱老师，你刚刚向我表白，然后又当什么事没发生一样的走开？欲擒故纵玩得很溜嘛。”
“我没有表白。”
“你有。”
“我只是承认我爱过你。这没有什么羞于启齿的。”
“那就是有喽。”
“这不是一回事，我再说一遍，刚才我没有表白。”
“我说你有你就有。你谈过几次恋爱？一次？两次？我有三十四次恋爱经验。所以我对男女的交往准则比你更权威。刚刚你对我所说的话就是标准的表白。你在撩我。朱老师，我来问你不娶何撩？”
34：2，这个数据真是太有说服力了，唯真哑口无言。
萧橪看也不看她，直接走到副驾，拉开车门就要往车上坐。
唯真急道，“你干什么？”
“搭车。你不是不承认向我表白了吗？那么我们就是普通熟人，搭个便车，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组委会有安排回市区的车，我不回城区，我要先去一趟雁荡村。”回城区可以有高速直达，雁荡村虽然也在回北京的路上，却是在山区，要走一段盘山路，高速开通之后大多数司机已经不走这条老路了。
“我刚刚下戏，时间充裕，不怕绕远。”
说话间，萧橪已经坐进了副驾，“开车吧，还废话什么？”
“萧先生，我想你有些误会了。”唯真想到自己在VIP室最后是有些激动，说了些动情的话，赶紧解释。
“朱老师，你是人工智能专家，精通数据分析，你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了吧。数据说明一切。是不是表白，我的判断才是准确的。”
“这是两码事，你不能把数据凌驾在个体的感受之上。感情的事，是无法用数据来衡量的。”
“哦”，他挑眉。”可是有的人好像习惯用数据来处理感情问题，譬如说分个手什么的。”
唯真当然听出来他是在嘲讽自己当初画着图表，用PPT和他分手的蠢事，心虚地住了口。
“好，就算那是表白，我们也已经分手了。”提到这一层，唯真心里不无感伤。
“七个月前，我们是分手了。可是就在刚才你又和我表白了，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别反悔！而眼下在下正好单身，我决定接受你的表白，因此我两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能算是分手了。”
这一套逻辑完整得让唯真目瞪口呆。
萧橪看唯真大脑高速运转，急于找到漏洞来驳倒自己的样子。忽然觉得她特别可爱。要不是她在开车，他真想敲敲她的脑袋，傻女人，看看你自己羞红的脸吧，你爱我，我也爱你啊！
唯真确实不知道如何回复萧橪，她的恋爱经验太少，经验数据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分析应对眼前的场景。
萧橪拿起她放在车上的手机，“看来朱老师的手机防追踪app不太灵啊。”
他对自己的机智掩饰不住的得意。天知道，他刚才有多么慌张。直到追到停车场看到她身影，他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唯真有点小小的挫败。她对bug绝对是零容忍。
“除了我，其他人知道朱老师的黑科技技能吗？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大学者，背后却有这么无视规则，狂野的一面。”
唯真不是那类书呆子型的学者，她动手能力强，从最开始带着他反击营销号，到后来为他掀起全网的黑客攻击，她确实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萧先生，我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不过，现在我们分手吧！”
萧橪挑着眉，邪邪地笑，“为什么？”
“恋爱需要告白和接受告白，双方同意才可以达成，但是分手是可以单方面生效的。”
她言下之意你可以用诡计宣布我俩复合，但我依然可以宣布分手。
萧橪笑得更欢了，没想到唯真憋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理由。“逻辑上来讲是不错的，但是事实上行不通。”
“为什么？”这次轮到她不解了。
“因为我帅！”
车窗外是京郊洒满阳光的原野，车内是笑得一脸灿烂的萧橪。唯真有那么一刻恍惚，她的悲伤却难以自抑。
“你每一次说分手，都是这么果断吗？还是你觉得我对你，只是喜欢上了一款新款游戏？所以也能干脆利落的放弃。”他看着她并不轻松的样子，隐隐心疼，目光柔和，言语却也多了几分认真。
唯真直直地看向前方，“成年人的分手，只能是因为三观不合。我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如果回到那天晚上，面对你和诉讼可能造成的其他损失，重新让我选择，我是不是还会选择牺牲你。
很遗憾，每一次分析，我的答案都是肯定的。而你，我想你不会做同样的选择。我不适合你。严格地说，我不适合任何亲密关系。”
“所以你选择姚远。”提到那个夜晚和姚远，萧橪无法故作轻快。
唯真略有些诧异的向他看了一眼，他正望向车外，余光瞥到她的手机屏幕上有一串数字一闪而过。
他缓缓地说，“我不认为我们这叫三观不合，我也不分手。我只承认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我是演员，你是人工智能专家，日常和数据打交道。你做任何决定、采取任何行动都习惯性的先做数据分析，这是你的本能。
那天晚上，你计算过对我的伤害，对Debora的伤害，对万众互联的伤害，你比较，你分析，然后你听从了自己的专业。
我理解你。这不是空话。
我和你都很幸运找到自己钟爱的事业，有时候对这种事业的热爱会侵蚀我们的生活，所以你做的一切，我都能够理解。”
唯真只觉得五内轰顶，他不是只会贫嘴耍赖的小儿，他比她想象的要成熟得多。然后她听到他动情的声音，
“唯真，我只是想问你，做那个决定之前你分析过你自己吗？离开我你会不会痛，你会不会受伤，你需要多长的恢复期？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些问题，唯真也没有想到过分析自己。这几个月，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受，用论文和代码把自己填得满满的。她在美国，白天写论文，夜晚为他在网络中谋划奔忙。
在Debora主动帮助之前，她的程序24小时监控着萧橪网络上的数据。她每天含着眼泪睡去，几个小时之后一睁眼就是看报表分析，调整策略。Debora加入之后，她用在论文上的时间才多了起来。算法论文意外的顺利，她的心却还是苦不堪言。
这几个月，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现在听他问起来，她只觉得心上一直压着的负重忽然松开，一颗心从幽暗的深海跃出了水面。
这个世界，只有他，这个看似年少轻狂的男人，一直在深切地关心着自己。比她自己还要深沉地、温柔地注视着她。
被人这样爱着，夫复何求？
车内有短暂的沉默，看她悲喜交加，神色不定，萧橪有些担心。
“唯真。”他小心轻唤她。
她猛地把车停下，对他命令，“下车。”
他不可置信。
她却还是坚持，“下车。”
他不动，似乎在检索自己刚才是不是哪句话说得过火，惹恼了她。
唯真忽地轻轻地笑了，她温柔地看向他，眉毛细细的，眼睛弯得象月牙儿：“下车。乖。”
她笑得那么温柔，眼里是一漾一漾的水波，萧橪失了神。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到了路边。唯真一脚油门，银色Volvo顺着山路，开进了山。
萧橪才发现唯真把自己放在这里，还算厚道。车从雁栖湖开出来，刚刚走完一段平地，前面就是进山的路。现在他只需顺着来路往回走一小段儿，就能打车从高速回城。
他站在原地仔细地回想刚才自己和唯真在车中的每一段对话，生怕自己错会了她的表情。她没有愠怒，也没有冷淡，尤其是最后那一声下车，语气简直是含情脉脉。
她听到自己提起姚远，好像也没什么大表情。可是她却把他赶下了车，难道刚才的平静都是她演的，她生气了，她最后那一抹柔情只是在哄骗自己下车，她又一次愚弄了自己？
萧橪摇头苦笑，不是专业，唯真的演技也足矣以假乱真。可是她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睛，清澈又喜悦，象阳光下金粼跃动的一湖春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懊恼地握着自己的头发，搓了搓脸，一辆别克商务车在他身旁停下。
车门一开，是高霆轩幸灾乐祸的笑脸，“大萧，兄弟来捞你了！”
萧橪无可奈何。
一上车，才发现罗子旭和安晴也在。只是两人比较厚道，手挽手坐在后排。罗子旭一只手握着嘴，极力憋着笑。安晴不说话，看着窗外。
司机特别老实，手机地图开着定位，“就这儿，没别人儿了吧？那咱就上高速了哈。”
一看就是有人把他的定位发给了司机。不用说肯定是唯真发出来的，至于怎么辗转通知到司机手上也不难猜。萧橪一脸生无可恋。
小高特别开心地接茬，“没别人儿了。”
再没别人儿这么丢脸了，追妞不成，反被赶下了车。后一句他没说出口，但他挤做一团的眉毛鼻子分明都在高声叫喊。
哈哈哈，罗子旭忍不住爆笑起来。
“咦，戴老师的车。”安晴忽然说。
他们的车刚掉完头，车窗外，一辆墨绿色的宝马疾驰而过，向山里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