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橪心慌慌地打唯真的手机，还好她很快接通了。
“你在哪儿？”
“小区旁超市里。”
“这么晚了，你买什么让我买，实在不行可以网购啊。”他边说边往外跑。
他跑到超市，正看到超市打烊，唯真和中年大叔道别，“店长，明天见！”
“你干什么？我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萧橪因为后怕，又加上跑得急，说话明显带着气。
唯真连忙把他拉到一边，“别嚷嚷，我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兼职。”
“你疯了。”他捏着她的胳膊，唯真是Top2的博士，她再怎么对数字失去感觉，也不至于去做超市柜员，再说萧橪见过她这些天做得满满的习题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题目就算是自己学习最顶尖的时候，也做不出来。
“你别急。”唯真看他额头上都冒汗了，也是有些心疼。
“光看教材总觉得太慢，我现在的状态，一天看10个小时书，效率也不高，我需要在实际生活中接触数字，真实的数字，慢慢找回数感。”
“那你也不用这么苦着自己。”他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你”她没有想到萧橪这样多愁善感，“我不辛苦啊，我只做4个小时，负责整理货架，记录一下进货，库存，标价。”
他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是一屁股坐到路边，双手痛苦地捂着脸。唯真吓了一大跳。
“姚远跟我说，要我把你还给他，他要带你去做复健。他说你的伤不严重，他能够找到最好的脑科医生帮你康复。是我，我太自私了。我只想着把你留在我身边。”
萧橪这段时间太忙了，不能陪伴唯真已经让他自责不已。现在更意识到自己耽误了她的治疗，心中一片悔痛。
“所以呢，你就要把我还给他是吗？”唯真也有点带气了。
“没有！绝不可能！我只是觉得我忘了带你去找医生。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还好你没这么糊涂。”她假装气鼓鼓地往回走。
他一把从她身后抱住她，“想走没那么容易。我只是气我自己太大意，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你不用担心。我在医院就查过资料了，张洪波在美国也帮我联系过加州的脑科学专家。高热引起的脑损伤是不可逆的，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我以后不能胜任研究工作，我还可以有其他的出路。
做程序员，数据分析师，找一份要求不高的相关职业，求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现在还不想放弃。我在医院打电子游戏，目前所做的尝试都是出自医生的建议。”
萧橪没有想到从医院起就天天和自己一起打游戏，看肥皂剧的唯真，其实很早就对自己的状况有着清醒的认识和规划，她失去了最大的天赋，可是她没有沮丧，没有气馁，她甚至没有在人前表露出一丝忧伤，一直在寻求积极治疗，自己真是太小看唯真了。
感觉到他愣住了，唯真轻轻的问，“如果我真的傻了，只能到超市打工，你这个大明星，还会和我这个超市妹在一起吗？”
“你去超市，我也去打杂，我守着你。或者我开个饭馆，我当老板，你做老板娘，咱两就天天在一起。”
唯真笑笑不说话。
“唯真，我知道你不相信海誓山盟。”萧橪有点着急，又有点难过，他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感受，他想说我们结婚吧，可是以唯真的性子，现在提结婚，她肯定以为自己只是出于怜悯。对于求婚，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特别慎重，让她留下最美好的印象。现在他不知如何才能真正安慰到她，一时左右为难。
“确实不信。不过听听海誓山盟挺开心的啊。要不是想听你说，我干嘛问呢？”
“你”他伏在她肩上轻轻的笑了。“你喜欢听，我就天天说，说得你腻了为止。”
“不腻。”
她回过身，搂住他的脖子，调皮地笑了。北京的夜晚行人不多，有自行车叮叮叮的从小巷穿过，路灯下两人深深吻在一起。
几周之后，唯真告诉萧橪，她换了一家离家稍远但规模大一些的超市打工，而且还升职做了收银。因为这家超市在一个大型小区附近，流量大，收银接触的数字最多。收银分两班倒，她选的是最忙的那一班。
唯真站在收银台前，为了贴近柜员的气质，她特地到地摊上买了一把桃红色的发圈，平常就扎了个短短的马尾。她一件一件拿起商品扫描，暗暗记住价格，心算加起来。超市的商品种类繁多，还有各种组合优惠，满减，唯真扫描完一遍，基本上已经心算出结果。
刚开始她会有些慢，旁人只觉得这个新来的收银员有些笨拙，后来她这边扫描完，那边在收银机上按一下，出金额核对，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任何停滞。
这天唯真遇到一个特别缠人的老太太，拿着已经过期的海报，非要唯真按照海报上的价格卖给她。唯真和她解释许久，老太太怎么也不听。算好的价格一次次被打断了，唯真蹙着眉头。老人还在大呼小叫的叫值班经理来。
萧橪来接她下班，远远看到Debora站在角落，望着唯真一脸哀戚。
“怎么样？满意吗？”他站到Debora身后，冷冷地说。
Debora看到他，出人意料的没有太多敌意，“唯真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是她的选择。”看到唯真受委屈，萧橪很是心疼，但是唯真严令他不许在她工作的时候出现，她能搞定一切，萧橪只能在一边等着她。
Debora摇摇头，“你不认识唯真，你不知道她不应该……”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她的后遗症到底有多严重。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我知道你在演艺圈能挣钱，但是你毕竟入行短，经济条件有限。我有钱。我来负担唯真的一切费用。”
她那么认真，萧橪啼笑皆非。
“我们不用你管。”
Debora想起他俩在病房如胶似漆的镜头。现在不但唯真父母对萧橪认可，姚远也知难而退。萧橪和唯真的关系确实要比自己更亲密。她作为外人似乎没有什么发言权。萧橪看到她难过的样子有一丝快意。
Debora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这是我按照唯真建议创办的网校地址，网站已经建好了，现在上面只有一些基础课程。我本来是来找唯真……”她停下了。现在的唯真当然不可能出深度学习的教程。
她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双手紧紧的攥着萧橪的胳膊。萧橪对女人和他的身体接触有些反感，很想挣脱她，但看她一脸激动，只得暂时忍下来。
“萧橪，我知道你们两在一起，我是外人，疏不间亲。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哪一天另有所爱，要离开唯真。一定把她交给我，好吗？一定要通知我，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绝不会责怪你一个字，我只求你通知我一声。唯真是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恩……”
她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一向以高贵强硬示人的她露出了最软弱的一面。
萧橪原地不动，等着她平静下来。
唯真交完班过来的时候，Debora已经走了。
他把网址递给她。
“Debora来过？”
“嗯”这是第一次，萧橪对这个名叫Debora的女人没有恨意。
回家的路上，萧橪的手搭在唯真的肩上，两人沿着河沿走着。
“Debora说你打算过接受复婚？”
“嗯，那天从VIP室出来的时候，我确实和她说过。”
“你什么脑子？”他不满地揉她的头发。
“你那天……”唯真想说明明是你在VIP室欺负我再先，但却想到他后来在车里和自己胡搅蛮缠的样子，好像更欺负人，自己倒是甜甜的笑了。
“那天你让我下车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决定和我在一起了。”他想起她下车前那一声温柔。
“嗯。”
“这还差不多。”萧橪挺庆幸。不过他还是有些意难平，
“姚远骗了你那么久。我是男人，我根本不信他结婚三年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取向。你也太好骗了。”
“人是很复杂的，或许他有意，或许他也无意，我已经无从证实了。那些年，我对他的崇拜多少也让自己眼盲心瞎，错过了很多提示。
我不想把过去归结为哪一方的过错，纠结过去对我而言没有意义。至少我们离婚的时候很公平，他提的复婚offer也很合理。”
“合理？”萧橪很是不满。
共同实验室，斯坦福AI研究所进修，联名论文，彻底分居，没有任何情感牵连，家庭负累。唯真想了想觉得确实合理。但她深知萧橪是个感性的人，他还年轻，没结过婚，对婚姻还有一种神圣的憧憬。与她和姚远这种已经经历过婚姻的人是绝不同的。
曾经她也是抱着爱情走进婚姻，那一次惨败之后，她明白婚姻不是爱情，也不是幸福的保证。面对姚远再次提出的已经把情感因素撇清得再彻底不过的婚姻邀约，如今她认为婚姻只是一种世俗的制度和形式。
“人工智能是站在全人类智力前沿的领域，深度学习是超人类智能产生的最可能的途径，算法是深度学习的核心。姚远的工作意义重大。能够参与到这项研究工作中，对我而言也是个机会。
在美国的时候，我和他每周见两次面，四个小时的时间，他指导我论文，剩下的时间我就自己做实验，忙你的事。其实这是我和他相处最舒服的状态。以前那么多年竟是我们都错了。
所以复婚，我接受的也只是一个工作offer，并没有其他什么意义。”
“那你怎么不一开始就答应他？”唯真真是萧橪见过最大度的前任了。虽然知道她只是实话实说，但萧橪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膈应。
“因为两周之后，你就该回国了。”唯真狡黠地一笑。
如果我决定今生断绝一切情爱，甘愿走进无爱无欲的囚室，我也要先见到你，给自己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