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伟在念到歌名的时候，才发现程茸把原有的曲目名改了。
不过无所谓，那可是他费尽心思专门为程茸量身定做的表演曲目。
就算她改了歌名，难道还能改得了歌曲内容吗？
《大漠里展翅高飞的雄鹰》可没那么好改。
洪伟这一整天都忙着第二期音乐会的拍摄事宜，也没什么时间到处看人排练。
程茸这歌改编到具体哪种程度，除了演播厅的乐队老师，基本没人清楚——大家都在忙着看十八线的笑话呢。
场面安静下来，一束灯光打在舞台中央。
程茸跟陆沉舟打了个招呼，带着李呦呦李鹿鸣兄妹俩率先走上场地。
程茸并没有换节目组准备的演出服，因为太丑。
洪伟一向差别对待，分配给其他一线的演出服要么端庄得体、要么典雅大气。
跟给她的那身花红柳绿粗制滥造的破麻布如同天差地别，就不是正常人能穿出门的玩意儿。
她只有自己准备一套换了，是件素净的蓝布长衫，妥帖的拢在身上，显出挺拔峻整的腰身。
李呦呦李鹿鸣亦是相同款式打扮，三人站在宽阔亮堂的舞台中央，宛如上世纪走出来的色彩单调却鲜活的时代缩影。
看台下观众屏息凝神，灯光渐次暗淡，舞台上又恢复成一片漆黑。
这时，只听凄怆绵长的一阵竹笛吹响，柔和的灯光随之铺展开来。
一道两米高的屏风横亘在场台中央，在灯光的投射下，映出一抹修长笔挺的高挑人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婉转清丽的戏腔伴随竹笛一唱一和，陆沉舟踩着点，眼角眉梢蕴了数不尽的风流多情，缓缓移步而出。
场下观众安静片刻，忽然，又齐齐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尖叫。
“陆沉舟！”
“陆沉舟！”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陆影帝！”
“能跟陆影帝合作歌曲，这女的一定很有实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期待！”
观众陷入好一番情绪激昂当中，又过了片刻，似乎意识到不妥，连忙噤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台上的人来。
开场的昆曲起承转合，到这时已经进入了尾声，程茸和李呦呦的身影从舞台的另一侧穿过来。
因为陆沉舟的原因，灯光师在表演间隙上并没拖后腿，该有的氛围营造和神秘感直接拉满。每个人单独占据一处站位，李鹿鸣吹笛，程茸李呦呦负责后续演唱。
陆沉舟神情中挟着一点消沉，他唱完戏词，又转身归入屏风后，灯光师配合默契，将那束照着陆沉舟的光线拧熄，场中顿时只看得见程茸和李呦呦李鹿鸣兄妹。
“姑苏城外第几春，便夜来湖上从相问。”
“长洲苑绿到何门，那家云楼皆王孙。”
笛声连绵不绝，搭配着恰如其分的古韵陈词，现场观众仿佛置身一场凄美故事，一动不动听得入了神。
“寒山隔远钟，野雪不留踪。”
“若问何处去，河灯照桥枫。”
“山塘十里秀，梅雨正分拢。”
“芦苇结舟望君珍重，两处不相送。”
程茸唱功不差，十几年的声乐基础摆在那，足够吊打像江润琪这样唱功一般的当红选手。
而李呦呦虽然年纪小，嗓音受到一定局限，但她情感火候把握的特别精准。
《姑苏城》重在感情，要唱出世事变迁、还要唱出此去经年的依依不舍。
显然她们都做到了，一首歌行至过半，还没唱完，场下已经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而后越来越热烈，几乎要将棚顶掀翻。
场台上的摄像机可以连接到后台休息室的电视屏，还没出场的嘉宾按照出场顺序依次坐在沙发上。
程茸的表现让她们吃惊，也让她们嫉妒。
尤其是江润琪，她在节目录制的前天就给洪伟打了电话，嘱咐他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要让程茸选到难听的歌曲当场出糗。
在《大漠里展翅高飞的雄鹰》这首歌被程茸分配到的一瞬间，她心里总算有种报复回来的快感。
可眼下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寻求指导老师帮忙排练的事后她全程都在，没有人愿意选择程茸，都不会有人搭理她。
坐在角落的那个指导老师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喽啰，难登大雅之堂。
哪怕最后程茸选择对方，也改变不了她上台丑态百出的事实。
可是原来结果并不是这样！
这首歌原曲不堪入耳，现在被改编的这样出色。程茸不仅没有在表演过程中出洋相，她唱功还出乎意料的好！
不光是她唱的好，李呦呦李鹿鸣表现得同样不差。
尤其是李鹿鸣，那个连嘴都张不开的小废物，竟然能吹得一首好笛？
两相一对比，她带的小蠢货夏润简直什么都不是！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养猪还能拿去卖呢，他能干什么？出谋划策都找不到点子！
而且抛开歌曲本身，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竟然还邀请到了陆沉舟帮唱助阵！
那可是陆沉舟！商业价值高到超乎想象！
能请他出面合作的人少之又少，除非交情很深。程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嫉妒使人丑陋，江润琪那张脸顿时显出狰狞之色。
而一屏之隔的现场舞台，行歌到了中途高点，陆沉舟的戏文念白也如约而至。
他再度从屏风后钻出，这回直接绕到了程茸近前。
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把一首歌用适当的肢体语言演绎成一个故事，陆沉舟扮演的正是词句中“然偏已轮作那处坟”的故人。
灯光一侧有些昏淡，使画面看起来像被分隔成了两端，故人也只出现在回忆里。
程茸的视线恰到好处带上一点缅怀，近乎痴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当然是演的。
“生平所幸皆历历，微尘白雪何留名。”
“春风渡与春风客，思君思至老白头。”
陆沉舟最后念完一段戏词，他垂下眼，脚步虚浮踉跄。灯光一暗，那抹明艳瑰丽的身形遁入黑暗，如落叶飘萍，眨眼便没了踪迹。
“惊梦游园喜相逢，曲罢唯恐是梦中。”
“秉烛聊番陈年事，再离别覆手两三言。”
“不见王侯只见君，来年姑苏城。”
“城”字拖得绵长又温软，余音袅袅，随着最后一秒的竹笛尘埃落定。
观众席下满座寂静，整整一分钟，这才有人回过神。
雷鸣般地掌声再度响起，一曲《姑苏城》完美结束，听众终于可以扯着嗓子叫喊出声。
“唱的真好！”
“表现真棒！”
“那两个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表现得这么好！可招人稀罕了！”
“对啊，女娃娃长得俊，唱歌也好听，男娃娃更了不得，还会吹笛子呢！”
“别走！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观众热情的呼喊穿过场台，落到舞台上站着的程茸耳中。
临近退场，她牵着李呦呦李鹿鸣小朋友的手，刚准备谢幕，就见李呦呦拿过了程茸手中的话筒。
李呦呦乖巧地说道：“各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大家晚上好～”
李呦呦握着话筒，眼睛清亮亮的，殷切而灼热的注视着场下的观众朋友。
“我叫李呦呦，旁边这个握着笛子的是我哥，叫李鹿鸣，出自诗经中呦呦鹿鸣一句。”
“我哥吹笛子可厉害啦，还有我们家妈咪～”
“妈咪长得漂亮，唱歌厉害，希望大家能够喜欢我们的节目，并且为我们投上一票，谢谢大家～”
李呦呦拉票拉的驾轻就熟，说完后，还拽着李鹿鸣齐齐给场下观众鞠了个躬。
“记住哟，呦呦鹿鸣，唱的《姑苏城》，喜欢我们多多投票哟～”
俩个小娃娃奶奶的，脸颊上两团肉粉粉的，在灯光下显得很好捏，场下观众立刻被萌一脸血。
“一定一定！”
“一定投你们一票！”
“这俩娃娃太可爱了！真懂事长得真齐整！”
“这开场曲看得还真不亏！”
“长得太可爱了！”
程茸领着李呦呦李鹿鸣兄妹俩下台，第二场歌曲演唱马上就要开始，有工作人员上前搬走那两米长的大屏风。
导演洪伟看在眼里，心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没想到程茸和李呦呦李鹿鸣兄妹俩的表现这么好，不光将歌曲全部改编了，还请到了陆影帝坐镇帮唱！
这下有点麻烦了，票数内定程茸最低。
因为按照他给程茸选的那破烂夜店风，想都不用想，观众也会给出反面评价。
可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洪伟倒是想在票数上作假，然而《姑苏城》的参演嘉宾还包括陆沉舟…
票数给低了，对方一定会跑过来问。
如果不给最后一名，江润琪徐蕴秋苗秀那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后续肯定会跑过来烦自己，不影响节目拍摄还好说，但凭借这三个女人那副不择手段的臭德性，怎么可能不会影响节目拍摄呢？
洪伟叹了口气，收敛起满腔的心乱如麻，在众人的呼喊声中走上台。
“好了，第一轮表演正式结束。”
“接下来，请大家原地稍作休息五分钟，然后开始我们的第二场表演。”
注：《姑苏城》为流浪的蛙蛙原唱，词曲为落岐和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