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侧了一下头。
嘴角挑出的笑意调皮又狡黠，还带着点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
这表情程茸实在太熟悉了——小毛孩子都这样。
“你们小心一点儿，要是实在不知道路，就待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来找你们…”
程茸拧了拧眉，她一通长篇大论发挥完，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要是论路痴程度，她绝对可以排进家长组的第一。
上回去集市还是李鹿鸣和陆沉舟带的路，等她来找兄妹俩，跟让他们自生自灭还差不多…
她难得的被自己的话噎了一下，这时，场记小姐姐又发话了：“现在，请家长跟小朋友分成两组。”
“小朋友跟洪伟村长走，家长跟我一起，前往我们的目的地。”
“在去往目的地前，请工作人员为我们的家长带好眼罩。中途不能摘下来哦，否则视作违规处理。”
场记说到“违规处理”时，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程茸没怎么认真听，她心不在焉的，将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交到李呦呦手里。
“要是不知道路，就打电话。”
她随口蹦出陆沉舟的名字：“打你们沉舟哥哥的，记清楚了吗？”
程茸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问题让他们第一时间打给陆沉舟，大概是因为对方好说话？
也大概是因为陆沉舟看上去很喜欢他们兄妹俩，虽然这么做有蹬鼻子上脸的嫌疑。
反正程茸自认脸皮厚…上脸就上脸吧，又不会少块肉。
哪知这话碰巧让陆沉舟听见了，他正叮嘱成岩一些注意事项。
忽然听见程茸的声音，他顿了顿，扭过头：“谁要打电话给我？”
程茸：“……”
当面被人偷听墙角，当事人还就在身后，这是多么尴尬难忘的经历。
她倏地闭了嘴，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说话。
然而李呦呦天生是个爱拆台的，一点儿也不理解大人之间的世故人情。
她攥着程茸的手机，闻言飞快地应声道：“我呀！沉舟哥哥，妈咪说如果我跟哥哥走丢了，就打你的电话~你会来接我们的对吗？”
陆沉舟垂下眼，不怎么明显地笑了一下。
他看向程茸，后者一脸木然地转过了身。
“没走丢也可以打。”陆沉舟拖着他一贯低沉的腔调，慢悠悠说道。
这时，有工作人员拿上眼罩。
家长和小朋友们被迫分开，程茸也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黑暗中被拐上了车。
那眼罩密不透光，紧紧贴着眼皮，为了防止挣扎逃脱，双手还被工作人员反剪束缚。
程茸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押往刑场的罪犯，那拽着她双手的工作人员动作粗暴粗鲁，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她肩膀都要脱位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尖锐钝痛传来，程茸倒抽一口凉气。
小幅度抖了抖手，立马遭到后面人的警告：“老实点！”
那工作人员显然不把程茸这十八线放在眼里，见她还要继续挣扎，立马不耐烦地吼道：“你乱动什么？再乱动给我滚下车！”
程茸：“……”
莫名其妙被人呛，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正要发作，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把人箍太紧了？所以人家才会挣扎？”
——是陆沉舟的声音，程茸一下放松不少。
那工作人员不清楚程茸和陆沉舟的交情，没料到对方会跳出来帮程茸说话，愣了一下。
他讪讪道：“陆影帝，我这不怕她违反游戏规则嘛？”
他想起摄制组私底下流传的那些关于程茸的负面评价，说她开后门的有、说她得罪导演得罪大腕目中无人的也有…
但他明显更偏信后者，一个人，倘使有后门，怎么还会沦落到被人随意欺辱的境地呢？
“她一个十八线，动不动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鬼知道她会不会作弊…”
工作人员还要再说，忽然见陆沉舟偏了偏头。
他戴着眼罩，视线被牢牢遮挡，只能瞧见清瘦流畅的侧面。
然而不知为何，那目光却如有实质，仿佛要穿过碍事的棉絮，直直向他投射过来似的…
工作人员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靠，正顶上坚硬的硬皮后座。
陆沉舟：“松开吧。”
他声音很轻，口吻也显得随和，仿佛不过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聊天。
工作人员愣是从他稀松平常的语调里听出一点压迫，当即也不敢多嘴，无比顺从地松开禁锢着程茸的手。
程茸好不容易得此解脱，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又揉了揉手腕，跟工作人员隔开了起码半个手臂的距离。
“谢谢您。”程茸冲陆沉舟道谢。
陆沉舟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
眼看所有家长都被工作人员带走，还以绑架的形式拷上了黑色轿车，小朋友们一下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更有心理素质比较差的，集体抱头痛哭出了声。
导演洪伟听得烦躁，但又不得不出言安抚。
安抚到最后，他仅剩的一点耐心终于告罄，语气也渐渐不耐烦起来。
“哭够了没有？！你们只是跟家长小小分开一段时间，难道这都忍受不了吗？！”
“按照方才场记小姐姐告诉你们的，找到宝物盒，再找到你们的爸爸妈妈，将宝物盒送给他们，多简单的事儿呀？有什么好哭的？”
小朋友掩着脸，对洪伟的话压根不听，依旧自顾自哭的起劲。
李呦呦李鹿鸣跟成岩三位小朋友走在最后头，跟其他人哭爹喊娘的架势不同，这三个人脸上一点难过的痕迹都没有。
走得优哉游哉，碰到好看的风景时，还能停下来拍个照。
“吵死了。”李呦呦面无表情地掏了掏耳朵。
随即她捧着程茸塞给她的手机，对着这些人涕泪横流丑态百出的脸，拍了一张又一张。
成岩道：“这样是不是不好？”
他指的是拍他人丑照的事。
李呦呦拍完照，将手机塞回包里。
那包还是程茸给她买的，粉红色叮当猫款式，特别漂亮可爱。
“有什么不好的？”李呦呦双手环胸，显得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谁叫他们家长老是针对妈咪，下回就把他们的丑照上传到微博，气死他们。”
成岩：“……”
他偏头看了眼李鹿鸣，见对方神情冷淡，显然早已见怪不怪。
一行人紧赶慢赶好半天，在导演洪伟的催促下，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随行的工作人员走上前，负责给每位小朋友分发地图，人手一份。
地图一到手，某些看不懂方向和地标的小崽子哭得更厉害了。
夏润打了个哭嗝，全身肥肉都跟着颤抖。
他抽抽噎噎道：“村…村长，这地图我看不懂啊…呜呜呜…能…能不能…带我们走…”
洪伟嘴角抽搐了一下，为了避免打击到小朋友的自尊心，他骂的格外委婉，以至于不仔细听，压根就听不出来。
“这地图够简单了对不对？上面的字你都认识对不对？咱可是读过书的？”
夏润一边抹泪一边点头，他虽然没听懂洪伟在骂他，但是听出了对方拒绝的意思。
“村长…村长，你不要丢下我…”
大庭广众，他直接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地面，发出“咚”一声闷响。
他这一下跪，在场小朋友纷纷效仿。
都知道“哭了有糖吃”的道理，一旦有捷径，谁还愿意吃那亏呢？
嚎啕声震天响，方圆两百米内的飞禽走兽皆被吓跑，李呦呦等得不耐烦，原地翻了个白眼。
“要不我们先走吧，哥哥。”
她偏头看向李鹿鸣：“他们太吵了，真恨不得拿抹布给他们的嘴堵上。”
李鹿鸣没说话，但提脚就走的动作出卖了他的心情。
李呦呦三两下将地图摊开，边走还不忘招呼上成岩：“成岩哥哥你也快跟上。”
三人小组没等节目组安排，已经自发组成了一个队，向着更深处的密林走去。
后山山路迂回曲折，浓密的松针杉林层层叠叠铺展而开，远远望去一眼看不到头。
李呦呦有点冷，将围巾往上折了几折，正好裹住大半个下巴。
“哥哥，我们应该是往东边走。”她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标记说道。
这地图画的粗制滥造，也不知是哪个人才发明的，好几处标记的符号都一个样。
李呦呦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忽然指着一处CR的红色字体叫道：“你们看，这不是妈咪姓名拼音的首字母吗？CR，连起来是不是就是程茸？！”
李鹿鸣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冷冷清清地一点头，示意她快走。
李呦呦高高兴兴地捧着地图，一边走还一边帮成岩找陆沉舟的标记点。
“成岩哥哥，你的跟我们很近呢！”
“嗯。”成岩早就看到了，他的反应显得要沉稳很多。
三人朝着同一方向前进，小朋友脚程灵活地不可思议，后面两位摄像大哥追得颇为费力。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三人组刚穿过一片荆棘丛生的小路。
忽然，李呦呦指着远处，惊喜地大叫一声：“快看，那是不是我们要找到的宝物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