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队，肇事司机已在3号审讯室。”小赵敲了敲门说道，吴队听后连忙起身走去。
事故发生后，肇事司机情绪波动很大，一直没缓过神来，完全无法正常交流，根本没办法做笔录。毕竟是新手，还是位女司机，刚开上道便撞死人，换作任何人都会吓得不轻，恐怕一辈子都会活在难以磨灭的阴影中。
但现实再糟糕，终究还是得面对。继续赖在看守所里，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今天能主动提出交代事实，证明她已想通了这点。
她是除白腾子以外，唯一一个在现场的活人。
今天的审讯至关重要，因为现场的监控设备已遭破坏，如今只能先结合人证，进一步分析案件。吴队已做好准备，势必要问个究竟。
司机年纪不大，貌似还是个学生，脸庞青涩如未成熟的青果。埋着头畏畏缩缩坐在审讯椅上，显得十分胆怯，但已比刚抓她时冷静多了。
“今天好点了吗？”吴队没急着审讯，而是先安抚情绪。
“我能喝口水吗？”司机抬起头请求道，额头不停冒着冷汗，看样子还没彻底缓过来。
吴队随即使了个眼色，让手下递了杯温水。司机一把接过来，猛地喝了个精光，随之大口喘着粗气，发泄着不安。
“说说吧，6月22日晚上11点多，你在明福路路口发生了什么事？”见她渐渐恢复平静，吴队便直接问起案件。
司机定了定神，开始回忆不堪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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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如同人生的分水岭，将白天与黑夜划成生死两道。
“恭喜！这是您的驾驶证，祝您一路平安！”工作人员微笑着说道。
早上的科目四很顺利，一把过，考完便飞奔至工作窗口，拿到了人生第一个小本本。今年刚满18岁，这算是第一个成年礼，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而第二个成年礼便是心仪已久的大奔，并非看上它的豪，而是迷恋它的大。偏爱驾驭“男款大卡车”，至少也要SUV起步，开起来咔咔爽。那种粉粉卡哇伊的袖珍型女式专车，从来没出现在购物清单，窝在一个狭小的铁盒里，怎么玩转自由？如何装得下我的野心？
我连忙快步赶往4S店，爸妈已在那等候多时了。万事俱备，只缺我这个新司机就位。
“爸、妈，李司机报道！”我见面便开始炫耀，把小本本举得高高的。
“哟，棒棒哒，我们家萱萱真厉害！”爸妈轮番抢过来看个新鲜，不停地夸道：“以后就是咱家一把手啦！”
我顺着爸妈所指的方向看去，随即巨大的存在感扑面而来。我的大奔宛如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庞大而威严。高大的车身仿佛能够触摸云端，宽敞的车头霸气十足。虽早前下单时见过，但与展示车还是有很大区别，毕竟眼前这辆属于自己。
今天是个好日子，小本本大奔奔齐拿下，必须先开为敬。
“我来开！”我径直坐上驾驶座，恨不得当下就开始飞驰人生。
“瞧你这三分钟热度，刚拿到本本，就以为自己是车神啦？”爸妈见我准备上路，开始轮流炮轰制止：“校驾和真实的道路驾驶是完全两回事，大白天马路上都是人，可不能瞎胡闹。”
“我现在是有本一族了，你们都不让开，考驾照有什么用？这本本不如扔掉算了！”我吃了一鼻子灰，很不开心。
“让你考，就是为了让你开！只是你现正在兴头上，爸妈不放心，过了冷静期再说。”爸爸态度有几分缓和，但依旧不愿松口。
“只听过离婚冷静期，还是头回听说开车也有冷静期。教练都说了，拿到驾照就得马上开，不然会手生，一会全忘光了。我身边就有好多老司机，本本到手好几年，一个个都不敢上路。”这回我搬出背后的大佬，举例分析，说得有理有据。
“行行行，让你开！这样，等晚上，你找个人少的地方先练练手。找找车感，再一步步开向全宇宙，行不？”或许觉得我说得有理，也知道我这急性子，不开不罢休，便只好同意了。
全家人被爸爸一番话逗乐了，没料到，正是他们的心软，放纵我引发悲剧。
那晚，刚过下班高峰期，我便迫不及待钻进车里。还没等爸爸说完操作攻略，便匆匆开启我的自驾之旅。第一次坐上自家驾驶位，用新视角解锁着未知。周围的一切莫名都变矮了，恰似熟悉的陌生路，既亲近又未曾来过。
我故意开着车窗，接受万众瞩目。看着小小的我驾驭大大的大奔，街坊邻居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不相信还在过暑假的小毛孩，居然跑来开“坦克”，点赞声络绎不绝。
“啥时候冒出辆坦克啦？胆子好肥，太酷了吧！”
“灵的灵的，萱萱霸气！”
“漂亮！李车神！开得真稳！”
……
一路开开停停，大家越夸越上头，我越听越飘，早已忘记当下是第一次出山。但不可否认，把方向盘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爽爆了，直走拐弯、掉头加速，上桥下隧道、市区还是郊区，路向何方我说了算。我尽情地穿梭在大街小巷，越开越上头，一连开了两三小时依旧兴奋无比。
明福路那段位于学校与城区之间，原本人就不多。加上第二天中考，大人小孩想必都早早睡觉，整条街冷清得看不见人影。
刚还未出小区，已被夸得神乎其乎，这会好歹也开了一百多公里，屈屈一条郊区的大路更是不在话下。我不禁摆出一幅老司机的架势，哼着劲爆的歌曲，不时舞动着身姿，甚至开启了单手操作模式。
没想到，偏偏在此时突然冒出两个人影，明明骑着自行车，却硬要到机动车道来凑热闹。无论什么道，不管红绿灯，歪歪斜斜随便乱骑。遇到这种不要命的，就算老司机也没辙，能做的只有放慢速度，并提醒她们。
可还没来得及按喇叭，那学生便死命朝我这边骑过来。我吓得赶紧转动方向盘，用力过猛撞上一旁的柱子，可依旧没能躲过。只听到呯的响声，那学生自己狠狠地撞了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脑子完全空白，直直愣在车里，像被死死粘住无法动弹。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大声嘶喊。一通疯狂发泄过后，才突然冷静了下来，心想万一人还活着，便赶紧报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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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回忆起那天的事，仿佛重温一遍事故，不时用力揪着头发，泪水洒满脸庞，汗水也跟着冒了一身。尽管像极了真相，吴队仍觉得这般解释太可笑。必是司机知道摄像头损坏的事，在那胡编乱造，为自己脱罪。
“你的意思是学生撞你，而不是你撞学生？”吴队质疑道。
“要不是为了躲她们，我怎么会撞向一旁的柱子？汽车停下后，她还是拼命地朝和这边骑来。真的，你们可以看监控啊，监控不会说谎。我没撞人，真的不是我。”司机越说越激动，情绪越发失控。
“你当时为什么不说？车上没有行驶记录仪吗？”吴队问道。毕竟她的回答间隔太久，不免让人怀疑，这几天之所以装傻不见人，是为了编造让人信服的谎言。可还是假得太明显，存在极大的狡辩嫌疑。
“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能立马缓过来？现在还能说话，没有疯掉，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都说男生永远吵不过女生，司机简单几句话便全盘反驳了：“行驶记录仪，你们不是查了吗？撞上柱子后就坏了吧。”
“发生事故后到交警来现场，这段时间你一直没下车过？”吴队似乎也认同了她的观点，便没再继续纠缠下去。
“当时都忘记报警电话是多少，好不容易才拨打成功。我真的想过救她们，可全身软得像烂泥一样，坐都坐不住。我真的很害怕，怕看到遍地都是血，怕看到尸体，更怕她还睁着眼睛瞪着我。”司机解释道，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另外一个学生呢？”吴队想确认白腾子是否有嫌疑。
“另一个学生倒是自己刹住了车，但重心不稳，还没撞到车，自己就摔倒在地上晕倒了。”司机托口而出，并不像在说谎。随后突然张大嘴巴，仿佛想起了什么：“对，我清楚地看到，她们一直闭着眼睛。”
“什么？”吴队吃惊道，也跟着张大嘴巴：“她们闭着眼睛骑自行车？”
“是的，我确定。”司机肯定地回答道：“你们可以放大监控仔细看。”
不得不佩服年轻人的想象力，先是自行车撞人，而后又是闭眼骑车，把自己包装成胆小无辜的受害者，将所有罪过全部推向死者。
可监控以外的事实是，学生、新手、疲劳驾驶，多方因素综合推断，司机肇事的可能性极大，编造逆天谎言无非为了摆脱罪行。如果真如司机所言，现场刹车痕迹必然会早于自行车行驶轨迹。可谁会想到是自行车撞汽车？两者前后时间顺序原本不好查明，加上现场已遭后来车辆破坏，根本无法验证司机口供的真实性。
但倒和小赵的自杀推测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