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半个月,一个人也没招到。
我甚至想,沈妤交代给我的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
救万千女性于水火?
万千女性?
我这辈子都救不了这么多人。
可是当深夜我愁眉不展时,
被丈夫打死的美貌女鬼会跑过来唱个小曲儿让我开心安慰我。
被父母溺死的可爱小女鬼也会跑过来默默扇子在料峭寒天给我扇风。
她被溺死时是酷暑,死后也不知四季。
冬天的凉风吹的我唇色发紫。
忽而,果蓝在帐外禀报有人要见我。
是二狗。
二狗红着眼睛告诉我她爹死了。
“被蛮夷子在地里用长枪捅死的。”
她赶回去时,尸体被随意丢在河床里,身子也被河中鱼虾啃了半边。
“沈将军,俺要投军,俺要弄死那些蛮夷子。”
二狗抬起红红的眼眶,眼神坚定,手握成拳。
“好。”我激动的在名册上写下第一个名字。
“沈将军,你这帐篷看着豪华滴很,咋这么冷啊。”
“…”
22.
料峭春寒,来了一场大雪。
我以为有了第一个作榜样,后面的就会源源不断。事实上,大家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我和二狗在帐篷内啃着馒头,二狗说,
“沈将军,你们这待遇还怪好的嘞,俺这几天啥也没做,尽吃香的喝辣的。”
我优雅的啃完最后一点馒头,决定亲自去征兵。
推开一扇农家竹门,里面的农妇在家一手抱着娃,一手缝纫织补,二狗问要不要去参军,那农妇说,
“大人,俺们就是无知妇人,也没有啥力气,俺身上还有病。实在不行。”
再推开一扇农家竹门,还未走近,就听到男人打女人的哭嚎声,我和二狗默默走开。
最后敲开一扇门,门上灰尘呛的我和二狗连连咳嗽,院中摆着一副大大的贞洁牌坊,二狗问女主人可否参军,女人表情贞烈,
“我夫死不久,我要给我夫守节。”
女人的小孩在一旁嚎啕大哭,直喊饿。
我和二狗又默默退出。
北境的雪好像很大,把村庄画的雪白无暇,又好像很小,怎么都浇不灭我心中闷火。
我拿走一户人家门口的用来作丧的木棍和锣,且走且敲,声音嘈杂,连二狗都受不了,引出许多人。
有男有女。
冰雪冻僵了我的唇舌,没冻坏我的脑子,我指着人群愤怒的喊,
“我知道大家不想参军,参军有什么好?背井离乡,失去自由,说不定还要客死异乡。可是姐妹们,我们不只可以做笼中鸟,我们可以做饭织布添柴洒扫,也可以拿起武器给亲人报仇雪恨,我们也可以撑起族中一片天,我们也可以给自己的家添砖加瓦,我们的眼睛可以温柔,也可以锐利。坐以待毙有什么用?拼死守节有什么用?大敌当前,不分男女,都应守卫家国。”
“女子也可以抵挡百万雄兵于阵前,沈某只希望,以后少一个只能嫁公鸡配阴魂的女儿,少一个被丈夫抛弃卖进青楼的妻子,少一个被世道压垮早早死去的母亲。”
我跪在大雪地里,祈求她们给自己一点机会。
一个瘦弱的身躯站了出来,弱弱问道,
“我们…参军…也能有同男子一样的薪饷吗?”
我抬眼望去,郑重点头。
“我去。”
也许是当将军之前的布施深得民心,接着无数声音,
“俺也去。”
“那俺也去。”
23.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绵延北境的新修的防御工事,觉得很满足。
脚步声渐渐靠近,裴寂和我并排而站,声音冷冽又清冷
“倒是小瞧了你。”
我扭头看去,声音很快消散在雾气中,
“我不止要建娘子军,我还要办女子学堂,我要让女子也能科考,也能为政为民。”
后记
史书上留:
「沈妤引娘娘军破夷寇,名大振,帝赐以为护国大将军,一女将军也。后愈兴学,遣女子科入仕。后愈卒于政敌裴寂,终身不嫁。」
番外
1.裴寂篇
裴寂少年时,有一次因为不想参加无聊的宫宴,就请假出宫逛灯会,灯会上,他偶然在斑驳阑珊的灯火间看见一位容貌仿若神明的少女。
一见钟情这种事情裴寂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每天晚上都会想她。
他不认识她,但从那个姑娘的眉眼间看得出温柔和善良。
裴寂很后悔,当时由于怕对方觉得自己唐突,根本不敢上前。他叫下人去打探有关那个姑娘的消息,但是京城大海捞针,且女子多足不出户,寻人实在不容易。
愈发不见,就愈思之如狂。就连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热烈的感情。他每次做完新帝给的任务,私下里就去寻她的踪迹。
久而久之,裴寂真的觉得,或许那只是天上的玄女下凡游玩一趟,只是他的痴梦一场。
后来,他不止要完成新帝给的任务,他还要应付政敌顾淮安。
顾淮安这人,他最是瞧不上。起初裴寂以为这人在北境出奇兵大胜一场,定是有过人本领,谁知几番交手,发现对方愚蠢又虚伪。
他也很好奇,顾淮安此人怎么可能会赢得那场胜利,毕竟当时北境环境恶劣,物资极缺,疾病肆略。
有一回,裴寂接到上头派来的指令,要去京郊剿匪。
普通的匪寇不足为惧,上头担心的是这帮匪寇和夷族有关,勾结叛国,对外传递消息。
所以在他们又一次下山抢劫作案,裴寂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单枪匹马伪装进寨,探听消息。
他太大意了。这个匪窝非同一般,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基本这一座山头,都是夷族训练有素的兵将。和他们缠斗之后,裴寂逃下了山,尽力隐藏自己在黑暗烂叶下。
失血太多,迷迷糊糊中他被人踩了一脚。
这次,他又看见了她,她好像因为踩了自己一脚而惶恐慌乱。她把自己身上的药用手帕裹着塞到他身上,他想告诉她,前面有危险,但是力气尽失,嘴根本张不开,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帮人抓走,目眦欲裂。
因为她的金疮药,救了自己一命。
但此刻他没有感恩上天安排的相遇了,他只剩下满心的害怕不安。
稍微恢复点力气,他甚至没有请求皇帝,直接调用了最近的巡防营最精锐的将士。
但是来不及了…
她死了…
死之前不知经过多少凌辱。
他不在乎这些凌辱,裴寂来前就在马背上暗暗发誓,只要她活着,怎样都好。
他眼睛死瞪着被救出来但是身上无一点伤口,只有手上拿着一柄带血匕首的,镇国公家的独女沈妤。
是她,杀了她。
裴寂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恨自己,也恨沈妤。
他觉得自己是苏冉命中的劫数。若不是因为他,她不会慌乱的被人抓住,不辨方向。
是的,他知道她叫苏冉了,因为那块手帕上绣了她的闺字。
他是阴暗的毒蛇,一旦发现一点的蛛丝马迹就能将任何事情全盘剥出。
他恨沈妤,恨自己,也恨上天对苏冉的不公。
他发现沈妤的样貌和苏冉有些相似,呵,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于是经过手下的探查,他发现苏冉才是镇国公夫人的亲生女儿,至于沈妤,只是镇国公和他的外室偷情生下的野种,余情未了,所以镇国公叫刚生产完的外室去做苏冉的奶娘。
谁知道那个外室胆大包天,竟然私自将苏冉和沈妤调换,后将襁褓中的苏冉扔到大街想将其活活饿死。
很好,裴寂看到事情原委捏皱了手中的纸。
所有欠苏冉的,都要一一还回来。
他匿名写了一封密信,将信放在了顾淮安的书房。信的内容经过他的春秋笔法,只言明了苏冉是真正的镇国公独女,而沈妤,他没说和苏冉有血缘关系,只说她是一个野种。
他很清楚,顾淮安娶沈妤只是为了能得到镇国公府的支持,如今沈妤是假千金,裴寂就等着看沈妤的笑话。
对了,顾淮安府中还有一个假扮苏冉的女人,真是可笑,就在那个女人找上顾府的第一天,当时马车恰好经过顾家府门,仅仅是撇了一眼,他就能发现她不是真的苏冉。
不知道顾淮安那个蠢才是怎么认错的。
出乎裴寂意料,顾淮安竟然直接把人送到他的床榻上,他恶心坏了。
看着沈妤那张脸,裴寂控制不住的想起苏冉,就更加不可抑制的想掐死她。
谁知道沈妤其人,竟然提出要和他合作。理由是顾淮安叛国,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后来,沈妤提出要组建娘子军,他没有反对。
反对什么呢?
这个世界的规矩和思想裴寂比她了解的多,因为他是就是这套规则的受益者。
沈妤只能是异想天开,他就等着看笑话。
又一次出乎他意料,沈妤成功了。
裴寂逐渐感到一种熟悉感,他仿佛觉得眼前豪言大义的人是苏冉。
后来,在朝中无数次试探沈妤,甚至她的府宅他也派人查探过,没有一丝她是苏冉的证据。
数年以后,平静了多年的北境又起战事,他和沈妤都披旗挂帅出征。路上,沈妤重病,毕竟是多年政敌,裴寂出于大局给沈妤把了把脉,发现她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人却活着。
又想起沈妤曾经有召鬼唤神之力,这次,他脑海中闪过一丝可能,语气艰涩的直接问出来,
“你…是不是就是…苏冉?”
裴寂看着虚弱的沈妤免力一笑,点了点头。
沈妤笑着说,
“裴寂,你的心愿达成了,我终于还是死在你的手里。”
“不过,我的心愿也达成了,我做到了我说的。”
“我们最终,还是平局。”
平局?裴寂心里原本就烂了的洞被扯的更大了。他看着那张脸,在他面前逐渐变得青白,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又想起这么多年沈妤在朝政上的熠熠生辉,
“苏冉,下辈子我一定要先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