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行灌了药后，皇帝气喘吁吁地靠在洞壁上休息，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君玲珑先开了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如果皇帝刚才直接推卸责任，说着一切都是宋晖所为的话，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刺下去。
然而，那句话却击中了她灵魂中最脆弱的地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的语气十分坦荡，竟让她想要报仇的心思都犹豫起来。
“要杀便杀，反正朕也没有多少时日了。”皇帝刚才就懒得为自己辩解，如今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微闭了双眼。
其实，他不说君玲珑也能大致猜得到。
之前皇后透露出的信息量已经很大了，血案背后的脉络如今在她看来，已是清晰无比。
皇帝因怀疑自己被绿了，秦王萧衍不是他的儿子，便动了杀心，和宋晖串通一气，要在秦王出使东昭时猝不及防地发难。
而宋晖，便利用了她的祖父君玄当替罪羊，成功完成天照皇帝的任务后，又把杀人的罪名甩脱给了君家。
至于宋晖自己是为了争权夺利，还是因为知道那所谓的天书至宝，才起了这个栽赃嫁祸的心思，已经无法知道了，毕竟宋晖也已经死了。
至于皇帝萧广，是她的仇人吗？算是，也不算。
毕竟，他没有亲自下令让宋晖利用君家，这一切，不过是宋晖在执行的过程中设定的计划而已。
背后固然有皇帝这个罪魁祸首，但宋晖本人却是罪无可恕。
君玲珑沉默良久，终于把匕首收了起来。
听到刀身碰撞刀鞘的声音，皇帝略带疑惑地睁开眼睛：“你是想表现得宽宏大量，让朕对你刮目相看，同意小四与你的婚事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若是抱了这样的心思，不如现在就杀了朕，为你全家报仇。”
君玲珑顿时无语：“你想多了吧？谁说我要嫁他了，我们是合作关系，懂不懂？就像是……你和宋晖一样。”
她这个比喻差点让萧衍噎住，瞪了她一眼后才想起来，瞪了也是白瞪。
在她心里，原来他们两个就像是皇帝和宋晖……真是想想就崩溃。
皇帝仍是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小丫头，休想在朕面前玩儿什么花样。”
君玲珑撇撇嘴，这人真是做皇帝做久了，得了“总有刁民想要害朕”的疑心病，她根本懒得费那个力气好不好。
“不是我不想报仇，只是您现在这副样子……”她啧啧有声，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其实，要论起报仇来，有人比我更有资格。”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她甚至听到了有人倒抽凉气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个，是两个。
君玲珑愣了一下，才觉出了不对劲，这萧衍和姬少重都不是容易激动的主儿啊，怎么因为她一句话齐齐倒抽了口凉气？她刚才……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原来……”姬少重低低的声音响起，带着点自嘲的意味：“你早就知道了。”
君玲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衍拉到了一边。
从脚步声判断，姬少重是走到皇帝面前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萧衍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是……我不知道啊！”君玲珑现在是一头雾水，他是在说什么？她知道什么了？
萧衍显然是看出她没有说假话，于是也愣了，半晌才道：“你刚才说，有人比你更有报仇的资格，意思是……”
“我说的是你啊……”君玲珑脱口而出后，又立刻捂住了嘴巴。
貌似，这个她不应该说出来的吧？
“什么意思？”萧衍语声微沉。
说出去的话又吞不回来，君玲珑只好和盘托出：“你先保持镇定啊，反正人死不能复生，我家都死了几百口子了，你那一个实在……”
胡乱扯了一通之后，她终于说到了正题：“其实，你哥哥……”
“是父皇下令让宋晖杀的。”不等她说完，萧衍已出声打断。
这回轮到君玲珑愣住了，嘴巴张了半晌才吧嗒一声闭上了，半晌才道：“你怎么也知道了？”
她也是之前躲在床下时，从皇帝和皇后的对话中推测出来的。
那萧衍，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还没有问出来，萧衍已经回答了：“我去的时候，他们吵的很热闹。”
君玲珑懂了，也对，皇后已经和皇帝撕破脸了，当然什么都敢往外说，萧衍去的那个时候。能听到也不奇怪。
然而，萧衍的下一句话，却着实让他震惊了：“其实，早就猜到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竟罕见地有了少许颤抖。
听着他突然变得异样了的声音，君玲珑下意识地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其实……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无所谓报仇不报仇的了。”
她的血治标不治本，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液中的药性也会逐渐减退，而在此之前，显然是来不及炼制好秘药的，还差着一味重要的药材呢。
也就是说，皇帝其实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了。
“皇兄，曾是这皇宫里，唯一对我好的人。”萧衍低低出声，似是陷入了回忆中。
君玲珑从他的声音就能听出，此刻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便只好保持着沉默。
然而，不远处，皇帝的声音却陡然传入耳中：“你是谁？”
虽然身边还有个急待安慰的男人，但君玲珑还是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偷听。
她刚才说的更有资格报仇的人，其实是指萧衍，但姬少重的反应却说明了，他和皇帝也有仇！貌似还是不共戴天的那种！
要说皇帝老儿也真够倒霉的，风光了大半辈子，临死前身边竟是清一色的仇人，哦对了，还要窝在这憋屈的假山里……
不过，她倒是好奇，姬少重和皇帝之间会有什么仇恨，他不是个杀手吗？
结果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姬少重说话，想来大概是怕他们偷听，所以选择了传音入密的方式。
正当君玲珑听得无趣打算放弃了，回过头来安慰一下萧衍的时候，皇帝突然拔高了的声音却传入耳中：“不！不可能！你们……明明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