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使用暴力，自然只能靠信仰。法律伴随着暴力，若是以道德之名，再上一道枷锁，时间长了，大多数民众便会自发自愿服从管理。”
“王将军曾经和本公子提过一个词……洗脑，想必就是赵公子发明出来，特意形容此类事情的词语吧？”
看到陛下又一次忍不住插话，封述无语至极。陛下平日里深沉寡言，怎的遇到赵公子就像开闸的洪水，收不住了？
王思政一旁静默不语，似乎在同情封述，又似乎在揣测人狠话不多的高洋，何时变成一个话痨。
“差不多吧。给一大群人灌输同一类想法，还能让这群人都以此奉为真理，这不是洗脑是什么。不过……说信仰好听一些。”
高洋眯着眼睛静悄悄盯着眼前的少年，每一次和这个赵罗仁交谈，他都会语出惊人。此次这个洗脑一词，倒是真让自己生出警惕之心。若是这个深谙此道的赵公子，图谋不轨……
不过转念一想，高洋又瞬间释然。他现在不过是独孤永业下面的一个参军，老子怕他干嘛，想太多了。
“赵公子，洗脑……呃，信仰只能对付底层百姓。那些读了书的文人，有自己想法的士族，你又有什么办法，让他们臣服于皇权？”
这种事你不比本公子更清楚吗？何必装模作样来问我呢？
罗仁突然反应过来，读了书……有自己想法，这货是在委婉的说自己，那这问题就是在试探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罗仁继续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侃侃而谈。“处在不同地位的人，需求不同。段公子若想对付那些有想法的人，找准他们的需求就行了。”
“能否详说？”高洋笑呵呵追问。
“底层百姓只要有饱饭吃有地方住便可。读了书的人，有人想要功名，有人想要金钱，有人想要美人。给予他们想要的，不要让他们看到可以逾矩的机会便是。”
“那赵公子如何看待……将军和士兵同甘共苦，身先士卒这些收买人心的行为？”
这货又想坑谁呢？看来还得谨慎点，万一这家伙拿着自己的话杀人，那可就罪过大了。
“处在高位的人，特使时期完成特殊任务，需要向下面的人做出妥协。将军们为了打赢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战争，与士兵们同吃同住，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高洋不置可否，淡淡笑道：“读书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每一次和赵公子交谈，似乎都能收获不少。”
“段公子，封侍郎，今日两位是过来探讨律法一事吧？”
罗仁笑呵呵提醒，高洋这才惊觉自己又抢了封述的风头，讪讪的端着茶杯假装喝茶。封述会意，一副恍然大悟模样，笑道。
“对对对，刚才扯远了。在下想请教赵公子的问题是，制定律法的根本原则是什么？”
“死刑是为了阻止杀人，法律的根本是惩恶。”
“此言正合我意，道德是为扬善，律法是为惩恶。双管齐下，才能达到教化民众的作用。”
封述正和罗仁聊的尽兴，高洋忍不住再次问道：“若是碰到道德和法律有分歧的时候，该以哪个为先呢？”
“无论何时，惩恶为先。若是有人以道德之名绑架法律，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日后法律便会形同虚设。况且，惩恶才能扬善，一味扬善而不惩恶，到最后终将伪君子，无耻小人遍地。”
“说的好。本公子也觉得，扬善什么都是假的，惩恶才是治理天下的根本。”
高洋对罗仁此番言论深表满意，封述见状，连忙起身请求道。
“赵公子，封某律学世家出身。此次受命于陛下，以《麟趾格》为蓝本，商议制定齐律，不知道赵公子能否提供些许建议，以供封某做参考？”
看来自己所料不错，北齐律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开始议定，而封述正好主持了这件事。自己来的倒是巧，更巧的是上次在洛阳让这哥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真是天助我也！
“赵某儿时常听老人家说过一句话，勿以恶小而为之。以赵某的意思，制定法律也不应当放过任何小恶，姑息养奸只会后患无穷。”
“赵公子此言有理，律法不应该严苛，却一定要严密，不能给不法之徒可趁之机。”
封述愈发对罗仁的言论赞同称许，罗仁因此不再遮掩，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阐述。
“另外，对于重罪理当严惩。若是能遴选重罪十条，加以严惩定能彰显国法威严。”
“重罪十条？”高洋一脸兴致勃勃，眼神放亮。
罗仁心知自己定是说到对方心头好，心绪更加沉稳自信。
“一反逆，二谋大逆，三叛，四降，五恶逆，六不道，七不敬，八不孝，九不义，十内乱。此十条为十恶不赦之罪。”
“好一个十恶不赦，看样子赵公子也是律法行家？”封述忍不住拍案叫绝。
“封侍郎过奖了，其实赵某在律法方面的造诣远不如封氏一族，不过是涉猎广泛，让人误以为无所不精罢了。”
“赵公子无需过谦，连封侍郎都说你在行，你就别推脱了。前两日封侍郎特意来找我，希望能和赵公子聊几句，不成想这一聊竟如此投机。”
高洋顿了顿，察觉到自己似乎又多嘴了，不好意思笑了笑。“呃，你们继续聊律法的事情，本公子和王将军就当个听众。”
听众可没这么多话，罗仁默默翻了个白眼，平静的看向封述。
“封侍郎，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说过，希望齐国的法律往哪方面偏向？”
“赵公子能否说的再具体一点？”封述似乎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
“赵某的意思是，陛下希望治下的臣民是庸懦可欺，还是骁勇彪悍？制度和律法的制定，长期执行会影响到底下臣民的风气。”
“多谢赵公子提醒，此条封某会代为转告陛下。”
“还有一点，赵某想提个建议。”
封述无意识的瞧了高洋一眼，回道：“赵公子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