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段韶府上，依次序坐定。段韶这才想起见面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这位不做声的小公子是谁？
“这位公子有些面生，不知官居何职？”
孙裴憋了这么久，故意不谈及罗仁，此番终于等到对方询问，心里自是惊喜不已。
“这位便是独孤刺史新提拔的功曹，赵罗仁赵公子。”
功曹？赵公子？听着有些奇怪。孙司马此行……为何会带一个功曹过来？为何不称对方官名，而要唤作赵公子？
“赵公子年纪轻轻便能得刺史欣赏，想来必有过人之处吧？”
段韶既没看向罗仁，也没看向孙裴，只是淡淡的饮着茶看向前方。孙裴一时摸不清对方态度，连忙回应。
“赵公子身在市井之时，便能准确预测到齐王建立新朝的日期。此后又预测到西魏东进的举动，并扬言十一月宇文泰必然退兵。此行在路上，赵公子又预言，南方将有宇宙大将军出现。”
“哦？想不到赵公子如此年轻，竟是个料事如神的小神仙，失敬了。”段韶似乎大感意外，眼里突然多了一丝光亮，对这个少年的兴致大增。
“将军谬赞了。下官只是随意猜测，正好蒙对了而已。”
“赵公子太谦虚了，别的不说，宇文泰退兵之事，那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赵公子若只是瞎蒙，每一件事情都能蒙对，那也不是一般的本事。”
孙裴眼见段韶态度大变，对罗仁热情的无以复加，心中总算舒了口气。再次笑容晏晏的向段韶解释。
“没错，独孤刺史看好赵公子，定然是因为人才难得。所以不久之后，赵公子便会转任中兵参军，此行出来正好见见世面。”
原来是这么回事，还以为是个文弱书生，如今看来是自己小觑了人家，今日正好有机会，不妨探探这位赵公子的底。
“原来如此。”段韶再次饮喝了口茶，随即笑眯眯的瞧着在场众位。“刚刚说到宇宙大将军之事，南方那边确实出了这样一个狂人，不知道你们……觉得是谁？”
“难道真是侯景？”
孙裴一脸喜色反问，段韶瞥了一眼罗仁从容淡定的神色，满面笑容。
“看来赵公子又猜对了。”
屋子里响起一阵朗声大笑，段韶悄悄瞧向罗仁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赵德胜大惊过后，默默盯着罗仁，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像赵罗仁这样一个从未上过战场，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怎么就能如此准确的判断，这么多军国大事的走向？他真的有这么神吗？
笑声过后，众人再次恢复到严肃状态。孙裴瞧着那段韶并没有说话的意思，率先开启了话题。
“此番西魏大军推进到建州，陛下纠集六州鲜卑，亲临晋阳。宇文泰那边号称有八柱国、十二将军，人才济济，不知道又来了多少悍将？”
“十二将军或许能来不少，能混到如此地步，都算得上当世名将。至于八柱国……”
段韶话到一半，故意瞅着端坐一旁闷声不语的少年，似乎期待他说点什么。罗仁心知这位段将军有意在考察自己，从容接上话题。
“八柱国，去掉一个元欣，其余几位柱国并不一定和宇文泰是一条心。”
“赵公子此言倒是甚合老夫所想，当初宇文泰被推选为首领，只是权宜之计。如今几年过去了，那时节存在的问题虽然没爆发，却也没有解决。”
“不说别的。单就独孤信那些人，当年随元修逃离洛阳，本就自成一派。后来又据陇右多年，想来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服从……”
罗仁低头饮着茶，掩饰内心的惊慌。虽然没见过那个便宜父亲，不过每次有人提起他，心里不免有些慌张，或许这就是父子连心吧。
“赵公子，依你之见，西魏那边的矛盾会朝哪方面演化？”
“宇文泰一伙人，虽然矛盾不小，但是强敌当前，他们并不会如我们所愿出现内斗。反而这些年，互相之间通过战火建立深厚的袍泽之情，又通过联姻利益联盟，早已巩固了这群人的关系。”
“赵公子的意思是，若是双方交战，只会让他们团结一致。若是我们调转矛头对准南方，多年之后反倒有可能让他们互相之间争权夺利？”
“可以这么说。宇文泰在有生之年，必定会极力拉拢十二将军，潜移默化的架空其他六柱国。只是最终结果如何，这就要看天命在不在他们宇文家了。”
段韶瞧着罗仁无需多想，便能侃侃而谈，心中欢喜不已。
果然是位少年英才，寥寥数语就能让人感觉到他胸有丘壑。想来此人定然做过不少惊人之举，才会在如此年少之时，入得了独孤永业的慧眼。
“赵公子见识果然不同常人，独孤将军能得这样的良才，真是可喜可贺。”
“段将军过奖。”
“今日老夫心情大好，又遇见赵公子这样的少年英才，诸位索性留下来用个午膳如何？”
“段公如此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孙裴微笑回应，段韶同样爽朗一笑。罗仁悄悄瞧着这位言笑晏晏的老将军，不笑的时候挺严肃，笑起来倒是温文尔雅，真是个奇怪的老头。
罗仁目光随意流转一圈，最终落在案几上的茶点。脑子里忽然想起此人一些轶事，思虑片刻，罗仁悄悄召来赵龙赵虎，吩咐他俩溜出去办点事。
眼下时候还早，厨房还没完全备好酒菜，段韶带着几位客人在自己院内参观闲聊。小半个时辰后，管家来报膳食准备差不多了，段韶便将众人带至客厅。
众人刚落座，便有下人备上好酒。不多时，便有家仆和丫鬟上菜。罗仁随意的瞥了一眼，便知自己猜想的没错，看来今日又是个打开市场的好时候。
自己苦思冥想了好些天，一直盘算着怎么在晋阳这边，将海底捞什么的带过来。如今这位段韶老公子……呵呵，这个吝啬鬼，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机会。
孙裴微笑着提起筷子尝了尝，目光悄悄看向身旁的赵德胜。两人心领神会，却什么也没有说。
倒不是眼前的食物有多难吃，而是这点菜作为平常自家人吃还勉强，若是招待外客，怕是有点寒碜。想来这位并州刺史，平日里简朴惯了，也没太在意这么多细节吧。
段韶瞟了瞟客人神色，心知肚明，也没太在意，依然和众人谈笑风生。孙裴等人作为客人，有饭菜招待，有美酒享用，自然也不会去挑剔主人家吃食。
不过，坐在一旁笑而不语的罗仁，却是另有打算，随意的尝了两口，便不再继续享用。
许久之后，段韶察觉到少年这边的动静，一脸惊讶的问道：“赵公子，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确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