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是除夕了，下午照例有年前庙会，是峄城人们过年之前最后一次准备年货的集市。何煜前几天就不知所踪了，走的时候只是说挣些钱回来好好过个年。可是现在还没有回来，缇羽看着清晨的太阳一阵眩晕。
“小羽，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何煜悄悄地走了进来把手藏在背后卖着关子。
“好几天没见着你了，到哪儿去了啊。”听到是何煜的声音后，缇羽兴高采烈地跑上前去，“你快说你这几天哪去了，问小土哥他也不说，你们不会又干什么事被人打了吧。”
“我没闯祸，喏，别生气，生气了穿新衣服就不好看了啊。”何煜从背后拿出一套藕粉色的百蝶穿花云锦袄。
“等会穿上，庙会就要开始了。”何煜一脸笑意，他已经想象出缇羽穿上衣服的样子了。
缇羽看着这套棉袄上新的布料在阳光下反射着绚丽的光芒，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着衣服，说：“这花了不少银子吧。”
“你别管，等会穿给我看看。”何煜一脸小神气，努了下嘴又拿出一个小包，“这是亵衣。”
缇羽红着脸接过衣服，低下头不敢去看何煜。她已经有了大姑娘的羞涩了。
不一会缇羽就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哇，小羽你今天好漂亮。”土豆坐在厢房门口看到缇羽惊呆了。
藕粉色的锦袄衬的缇羽的脸蛋绯红，黑亮的头发因为刚洗过柔柔顺顺地散在背后，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犹如珍珠般闪亮，眼睫浓黑长翘，嘴唇莹润娇艳。何煜也在一旁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小羽，再过两年给你提亲的人肯定特多。”土豆笑着说。
下一秒何煜的脚踹了过去，“小羽才多大点，那就有人提亲了，就你话多。”
“等会新年庙会就要开始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缇羽说道。
缇羽看着两人打打闹闹一路走到集市中去，一路上都有从附近村镇赶来看盛典的村民,而各种小摊贩也开始寻找合适的位置，在迎祭队伍的必经之路摆开甘蔗、玩具、小金鱼、棉花糖等各色商品。
顺着人群，循着隐约的锣鼓声，前面就是迎接城隍盛典的主会场，峄城的集市广场已经被村民与迎祭队伍围得水泄不通。
三人一路也瞅着稀罕，缇羽一会儿看看泥人，一会儿摸摸面具。她也只是十岁的小孩子而已，这热闹的氛围完全把她的童真激发了出来，何煜看着满脸惊奇的缇羽心里一阵酸楚，这几年来他也没能带给缇羽多好的生活。
此时刘顺带着数十名流浪乞丐迎面走来，个把月过去刘顺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但是见到缇羽的时候还是略微后退了几步，嘴上却不服输。
“诶，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妖女带着哥哥出来了，你们妖怪也逛庙会吗。”
旁边的流浪乞丐听闻此言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缇羽看到刘顺本能地就想躲开，但是刘顺却不给她机会。他见自己刚才的话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干脆直接站在了旁边的一个台阶上，招呼其他乞丐将缇羽何煜三人围住，大声喝了起来。
“大家听我说，别看这个小姑娘穿的漂亮她可是妖怪呢，前些日子我就是被她打伤了。”刘顺扯开衣服露出尚未痊愈的伤口，“大家看看，要不是妖怪你说这么小的小姑娘怎么能把我打伤呢。”
缇羽又气又急满脸通红，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只能站在原地低着头任刘顺等人起哄。
“我们走。”见此何煜也不想招惹是非，只想拉着缇羽赶紧离开这里。
“诶，别走啊，大家看妖女心虚了要逃跑了，我给你们讲，这妖女施法的时候眼睛是蓝色的……”刘顺拦住何煜的去路继续说到，“不光是我，我们这些兄弟也都看到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的，真的，可吓人了，蓝着眼睛咬人喝人血呢。”一帮流浪乞丐随声迎合着。周围逛庙会的人渐渐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围了过来。
缇羽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发言，大大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把头低的更厉害了。
“打妖怪！”忽然一个乞丐向缇羽扔了一块石头。
“打妖怪！”另一名乞丐伸手撕扯了一下缇羽的衣服，鲜嫩的藕粉色锦袄立马出现了五个黑黑的指头印。
“打妖怪咯！”见有人出头更多的乞丐加入了进来，场面混乱了起来，一瞬间石块，没有吃完的糖葫芦，烧饼都砸了过来，缇羽想离开却被围的动弹不得。
何煜见情形越来越难以控制和土豆一起将缇羽围在自己身体中间艰难的挤出了人群，后边却还有一些爱看热闹的人跟着。
好不容易摆脱人群回到破庙的时候已经半夜了，缇羽一言未发，身上白日里才穿的锦袄已经变得破损脏乱不堪，柔顺的头发上沾满了别人扔过来的秽物。
“小羽，你没事吧。”何煜伸手为她摘下头上的东西，他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也被人扔的鸡蛋菜叶涂满了全身。
“你别碰我！”缇羽大喊一声，话刚出来又觉得不妥，怎么能对煜哥哥发脾气。
缇羽轻轻推开何煜低着头走进了厢房，素净的小脸已经被泪水冲刷。
石头，又是石头，妖怪，又是妖怪，缇羽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大娘在她耳边说的话来，‘妖怪怎么样都是妖怪改变不了的。’是啊，自己是妖怪改变不了的，缇羽抽泣着在床上睡去。
一大早缇羽是被吵闹声吵醒的，她起来一看却看见土豆和何煜正在疯狂的打井水。
“小羽，快进去，门口走水了！”土豆提着桶向破庙门口走去。
“别过来，别烧着你了，一会儿就好了。”何煜也用盆子接了水端了过去。
“怎么会走水啊。”缇羽赶紧加入了灭火过程中。
“没什么。”何煜没有多言，“你赶紧进去。”
缇羽把手中的接满水的水盆端到门口泼了出去，门口的火势还是不小，四周还都摆放着枯草，似乎是有人故意放的。
“快看，妖女出来了，赶紧烧死她。”刘顺一行人已经守在了外边，破庙门口已经围了一些人，但是他们并不打算帮忙灭火。
缇羽听到愣了一下，‘妖女出现了，烧死她。’她是这样听到的，缇羽想起自己母亲去世的场景。
漫天火光里母亲被绑着一堆木柴中，他们以为已经死去的母亲就在那种情况下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看到了的，她的母亲还活着的。
“大娘，我娘还活着，她还活着放她下来。”缇羽这样喊着，但是幼小的她发出的声音完全被另一种声音完全覆盖了。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缇羽记得周围黑压压的一片人齐声喊道，此时她也听到周围的人群发出这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