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在刚重生回来的那一年,剪秋张罗着要给她过生辰。
宜修并不想过,已经都死过一次了,还庆什么生?于是拒绝了。
“这生日过的也没什么意思,以后也别张罗了。”
剪秋还想劝一劝,每次被宜修冷言拒绝,只能作罢。
自从胤禛回来,宜修便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感情又多了些,紧迫感让宜修心神不宁,于是每天见针插缝的给胤禛洗脑。
什么不管谁生孩子,自己都开心,都是自己的孩子。
什么舆论不重要,不用在意,用另一个谣言压下便是。
夫妻间应该相敬如宾,巴拉巴拉,等等之类的。
就是不知道,胤禛听进去没有。
五月十日,胤禛留在宜修房中用午膳。
两人今天吃羊杂碎,一锅煮的,一锅炒的,搭配莜面,以及酸辣萝卜,调老虎黄瓜菜等等。
宜修爱吃羊肺子和羊肠子,净捞着吃了。
胤禛则加了羊羔酒。
正吃着,胤禛突然开口问:“福晋的生日是五月十三吧。”
宜修吃的尽兴,出了一身汗,扯着领子说:“对啊。”
“快到了吧,平时怎么都不见你过生日?”
“不想过,没什么意思。”
胤禛见宜修没有当回事,只顾着吃,也没在继续话题。
五月十三日这天清晨,照例,等宜修起来,胤禛已经不在了,毕竟是个工作狂,每天早出晚归。
宜修在床上转了个身,骨头变化了角度,舒服的又躺了会儿……
“起床——”宜修觉得再躺就又睡过去了,从床上爬了起来。
拨开帘子,坐在床沿,左边的条桌上放着盘苹果和用透绿凤尾瓶装的月季,散着清爽的香气。
还有一件没见过的衣裳。
“嗯?”宜修奇怪,绣夏不会把衣服放在条桌上啊。
“绣夏。”宜修冲外间喊。
“主子起了?”外面忙乱起来,绣夏先进来,等宜修问话。
“这衣裳哪儿来的?”宜修指了指条桌。
绣夏笑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喜事。
“这是贝勒爷给爷准备的生辰新衣,走之前特意嘱咐我,定要让主子穿上呢。”
绣夏说着,将条桌上的的衣裳抖落展开。
这是红色纳纱芍药花边女衫,袖口较为宽大,和现在流行的短袖并不太一样。
于是宜修问:“四爷送的衣裳怎么袖子这么宽?”
宜修重生回来之后,确实比较喜欢做袖口宽一点的衣服,和现在的流行趋势不太相符。
“是贝勒爷之前问奴才来着,奴才便说给了。”绣夏把衣裳放在一旁,帮宜修梳洗起来。
用了五铜盆水,宜修才洁净完,坐在梳妆台前擦着护肤膏。
剪秋站在宜修身后,细细给宜修梳着披散的头发。
“主子今天生日,想梳个什么发型呢?”
宜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看现在这情况,应该是胤禛要给自己过生辰,不然她们不会这样张罗。
宜修对于生辰,过不过倒无所谓,只是不想见人罢了。
“唉。”宜修叹了口气,想着现在,再闹着不过生辰,也是为难剪秋她们。
“随便梳两个辫子就好,也别盘起来了。”
宜修说完,又开始往手上擦些东西,剪秋则在身后忙乱。
因为清代的女子,梳头发型大多都是大光明,又梳的紧紧的,带很多首饰,发际线便会一直后移,等到了老年,头发稀少,大半个额头都露出来了。
宜修早就经历过现代,自然不想看着自己的发际线后移。
其实就算现在,发际线后移也是不好看的,于是一开始,宜修为了养头发,一开始都披头散发的。
剪秋看不过去,说无论如何都要梳个头发,但宜修不干,于是剪秋便研究出了比较松散但又好看的发型,宜修这才又梳起了头发。
一切都弄好了,剩下就是穿那件衣裳了。
宜修看着绣夏举起衣服,生理性抗拒,一时没动弹,深吸了一口气才穿上。
其实一件衣服也没什么,和胤禛之前送的镯子,鼻烟壶什么的也没什么区别,但宜修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抗拒。
衣服穿在身上,光滑的好似在水中,可就是不得劲。
宜修又开始心绪烦乱。
正烦乱着,外面似乎传来了细微的吵闹声。
宜修想着,待在屋里也徒增烦忧,胡思乱想,倒不如去看看他们在干嘛。
于是起身向门外走去。
然后就看到,这万福院的所有屋檐下,都挂上了各式的珠灯,灯上顶着深绿绒布盖子,周围垂下红色的绦带,珍珠串,金丝线,下面坠着红粉两色的流苏。
在阳光下,珠灯上的各式珠子,散发着五彩斑斓的亮光。
宜修瞬间便有了猜测,问“这挂灯笼做什么呢?”
一小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是贝勒爷给福晋庆生辰用的。”
宜修觉得更烦乱了,还不如不出来。
小丫鬟们还在张罗着,挂上了各式的绸带。
红墙黄瓦,雕栏画栋,朝堂之上,殿宇之中,一名明黄色的身影,清晰浮现,是雍正。
大约是生辰前十日。
“今尔等为皇后在朕宫闱建立道场,殊非典制,且尔等愿为皇后立道场,不拘在何处俱可?我的皇宫没有给那拉氏建道场的地方。”
“昨天,朕和皇后吃饭的时候,两张桌子,为什么朕和皇后吃的是一样的?那里面有些水果都是进口的,你们不知道省着点儿用吗?以后朕一个人吃就可以了。”
宜修不知自己身处何处,难道是又变成野鬼,还回到过去了?没意思。
想飘走,却动不了,直出了满身的汗。
‘出汗?’
“主子,主子,醒醒。”绘春的声音在朦胧中传来。
宜修紧皱眉头,半晌才睁开眼,绘春担忧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绘春?”
“主子,是我。”
宜修记忆回笼,自己似乎是嫌院子里呆着心烦,让人把躺椅搬到偏院,闭目养神来着……
“几时了?”宜修按了按有些酸的攒竹穴。
“巳时末了。”
“也该起了。”宜修从躺椅上起身,又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走进院中,完全换了景象。
原本就雕栏画栋,重檐精画的院子,现更是富丽堂皇,金玉珠串挂满了屋子。
宜修不知如向反应,嘴张合半天,才问迎上来的管家:“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贝勒爷特意吩咐的,还说您不爱见人,今年就两个人过,东西都要备最好的。不过等福晋明年生辰,就得宴请宾客,给您庆生了。”
“为什么明年要办宴席?”如果想要借自己的生辰宴,结交朝臣,那为什么不今年办?
“明年福晋不是十八了吗?自然要庆贺。”管家毕恭毕敬的答道。
“呵。”宜修忍住没翻白眼,朝里屋走去。
“福晋,来化个妆吧。”剪秋从屋里出来,笑着将宜修拉进去。
宜修没拒绝,毕竟是自己的生辰,既然要办,就好好办吧。
主要是胤禛,见自己没有按他的意思来,恐怕会牵连其他人,刚刚的梦,实在是让宜修印象深刻。
饭菜是胤禛厨房和宜修的小厨房一齐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好的。
眼见着中午了,那些小厮,嬷嬷们更忙了。
宜修有些没精神,想着一会儿要见胤禛,更没精神了。
该来的总会来。
“爷来了。”院子里的丫鬟见胤禛来,都纷纷请安。宜修听到声音,也缓缓起身。
‘毕竟给我过生日,也是好心。’转眼,下了正房的台阶,迎上了胤禛。
胤禛见福晋迎出来,还穿着自己给送的衣裳,一脸的笑,“福晋,今日生辰,祝福晋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说着,对着宜修做了个缉。宜修也回一礼“谢四爷。”
胤禛带着满面春风,牵着福晋的手,两人挨着坐在了放在院子里的圆桌旁。
下人们立刻开始上菜,各式碟子装着精致的饭菜,打着圈的摆满了餐桌,其余没上的,热在锅了,等着换菜。
胤禛:“快吃吧。”
宜修也带了真心的笑,动筷子,夹了一块嫩汁的白切鸡。
白切鸡去骨,一口一块。
“倒杯葡萄酒。”胤禛吩咐:“给福晋也倒一杯。”
宜修放下筷子,看着酒水倒进小酒樽,有点想拒绝,但见着胤禛已经拿起,笑着看向自己,不好扫兴,便也拿起。
酒樽轻碰,银的质地发出轻微的脆响。
胤禛一口喝掉,宜修也顺势灌进了肚子,但口中的酒精的刺激直冲鼻腔,让宜修不由得凝起眉头。
胤禛见了呵呵一乐,“福晋这是没喝过酒吗?”
宜修擦了擦嘴角:“尝过一点,但太难喝了,不喜欢。”
“米酒这种甜酒福晋倒是可以尝尝。”
“那我下次尝尝好了。”宜修说着,又拿起筷子夹了黄瓜胡萝卜吃。
胤禛又让倒了一杯,喝掉一半,便冲着小顺子招手。小顺子立马将一个长条的绒布洒金盒子递了上来。
“福晋,别吃了,不看看自己的生辰礼?”
宜修抬头,看到胤禛手中的条状盒子,放下筷子,伸手向染冬要了擦手的巾,擦了一下,才将盒子接了过来。
“谢谢爷。”宜修对于收到生辰礼物很开心,很是期待的打开了。
是一支点翠宝石的蝴蝶簪子,很是精致漂亮。
宜修却有些过意不去,之前送的玉镯,手膏,都不算贵,但最近胤禛送给自己的鼻烟壶,今天的点翠簪子确是不便宜。
当下,宜修便下了决定。
胤禛:“我老是见你用那几个簪子盘头,这次送你一个新的。”
宜修:“谢谢,我很喜欢。等十月爷的生辰,和兄弟们应酬完,晚上我再给你办一次可好?”
胤禛:“那自然极好,我可期待起来了。”
宜修:“保证你不会失望。”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吃饭,不知不觉聊到了十三弟。十三阿哥胤祥今年也十四岁了,去年丧母之后,现在也没有安排。
“我想着,我也差不多这个年纪出宫立府,不如求着皇阿玛,让十三弟也出来立府。”胤禛握着筷子没动,与福晋商量。
“这样也好,十三弟年纪大了,在其他母妃身下养育也是不妥。”宜修想了想,对胤禛的话很是赞同。
饭毕,下人们收拾桌子,两人也就休息了。
胤禛歇在了宜修卧房里,宜修依旧不适应,但也没办法。上辈子两个人的接触不多,同床共枕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宜修现在不担心胤禛会做出什么事,他大约是不想和自己第一次同房,就落下不好,所以一直都没有动作。
现在公主的丧期没过,胤禛也不好入宫寻嬷嬷教习房中事。
晚上,胤禛又来了,两人喝了些清粥,胤禛便拉着宜修往外走。
“我带你去看灯。”
“嗯?看什么灯,院子里不是有吗?”
胤禛浅笑,没有说话,拉着宜修往院子外面走。
出了院子,胤禛拉着宜修,走过夹道,到了最前面的院子。
院子里,一个巨大的吊灯,在两人进去的一瞬间瞬间绽放,垂下无数形态各异的架灯,紧接着又变了样式,在空中转着。
在灯光的映衬下,美轮美奂,梦幻朦胧。
宜修一时间看呆了。
胤禛等宜修回过神来,拉着她绕着灯看,最后,两人坐在回廊上,静静的看着在院子中间悬挂的明灯,和黑蓝天空中的点点星火。
宜修没有说话,胤禛也安静的陪着她。
回去的路上,胤禛忍不住发问:“福晋,没有自己学一下吗?”
宜修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胤禛想要说什么,几乎跳脚。
“学什么……”
胤禛看着福晋紧张的样子,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看那书,也没什么作用,还是去找教习嬷嬷吧。’
“没什么。走吧,咱俩回去。”
胤禛自顾自的向前走了,宜修慢慢缀在后面。
万福院正房,卧房中,胤禛和宜修一人做一侧,一个看书,一个看画本。
只不过看画本的宜修,还随手叉着桌上切好的鲜果吃。
果叉是银质的,尾端还雕刻着花的图案。
桌上的罩灯,因为不算明亮,所以其他各处还放了吊灯笼。
整个卧房,都笼罩在一片昏黄的氛围之下。
时间在这昏黄中,悄然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