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跟着小顺子从院子里进来了,剪秋看着两人走进卧房,心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所有抽屉都被拉开,里面的东西都被扔在一旁,衣柜中的衣服被团成一团丢成一堆,床榻上的被褥被掀开,凌乱的堆叠在一起,露出棕褐色的床板,其他各式家具都被移了位置。
胤禛站在一片凌乱的卧房中,沉着脸盯着手中握着的药块。这些药快比之前多了些。
小顺子和府医咽了口口水,迅速的互相看了一眼。
“贝勒爷,有什么事吗?”
胤禛目光暗沉,扫了府医一眼:“过来看看。”
胤禛转身走到塌上坐下,将手中的药渣放在了桌子上:“看一下这些药是干什么用的?”
府医走过去,细心的用手扒拉着药材仔细观看,只是越看越心惊,联想到房间里的状况,以及之前听到了传言,府医感觉自己说出来,主子绝对会生气。
时间的流动仿佛成了粘稠的糖浆。
他抬头看向胤禛,接触到胤禛明晃晃的视线,开口道:“这,如果奴才没看错的话,应该是避孕药的配方。”
胤禛浑身一瞬间冻结,接着又沸腾起来,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咬紧后槽牙,闭了闭眼,又很快睁开。
胤禛:“你确定吗?”
苏府医:“……确定,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避孕药。”
胤禛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苏府医:“是。”
府医三步并做两步,退了出去。
万福院中一片寂静,只有一声蝉鸣,和风吹草叶的声音。
府医走后,胤禛盯着桌子上的药渣,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顺子被吓到,杵在一旁不敢说话,剪秋站在外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头,上面绣着蝴蝶,栩栩如生。
笑着笑着,胤禛不笑了。
“啪!嘭!”
桌子上的瓷碟,细口青瓶,茶杯,全部掉在地上摔碎了,摔成一片一片的零散碎片,就像胤禛的心。
“怪不得……一直都没消息,呵。”
愤怒,不解,委屈,焦躁涌上心头,无数疑问盘恒在脑海,胤禛不明白,为什么宜修要这样?
他重重锤向桌子,面上是纠结与痛苦,桌子发出巨响,摇晃着,气愤让他有些发热:“啊…”
胤禛沉沉靠在塌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天花板很漂亮,画着各式的艳丽的图案,这是自己大婚时,给福晋建屋子时选的图案。
他记得,当时皇阿玛赐婚时,自己十六岁,结婚前就要出宫建府了。当时自己已经有了宠爱的侧福晋,有了伺候自己的格格,并不太期待这位从未谋面的远房外甥女,想着就养着好了。
‘其实也是有点期待,当时还亲自来看了房屋的进度,只是,后来期待还是落空了。’
胤禛算了算时间:“这也快,十年了吧,明年宜儿回来,可得要好好庆祝。”
胤禛起身,将剪秋她们叫了过来。
胤禛大马金刀地坐在上方的塌上,剪秋几人跪在下方,低着头等待问话。胤禛略过几人的神情。
胤禛:“你们主子喝的药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淡黄明亮的灯光将胤禛照的没有一丝阴影,房间中的大部分家具已经在刚刚由小顺子收拾的差不多了。
几人不太整齐的回答:“我们也不太清楚。”
胤禛直接对人:“染冬,你没有见到过福晋熬药吗?”
染冬:“有,有见到过,主子说是养身体喝的药。”
胤禛又对上剪秋:“你平时贴身伺候,福晋喝什么药你应该很清楚吧。”
剪秋低着头答:“我只知道主子喝药,主子也没和我说过是什么药。”
胤禛又问了几句,眼见着问不出什么,又想到:‘宜儿既然敢自己逃出去,这种事情也一定会瞒着周围人。’
于是放弃了盘问,将几人打发了出去,剪秋她们刚要松一口气。
胤禛:“等等。”
四人:“!”
胤禛:“把这里收拾了再走。”
四人:“是。”
到了睡觉的时候,床幔被放下,胤禛感受到床外的灯光熄灭,闭上了眼睛。
不过大脑不想休息。
‘夫妻之情……在她眼里是什么呢?我在她眼里又是什么呢?’
第二天,胤禛晚上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
红螺有些激动:‘总算又有机会了。’
只是胤禛对她的暗示视若无睹,红螺也只好放弃。
宫中,德妃又一个人了,不由得感觉有些孤单,之前弘昀在时,总归是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小孩子的奇思妙想总是很多,让德妃也觉得生活充满了乐趣。
她自从进宫之后,就再也没出去过,以后这一辈子也只能困在紫禁城中,当一个衣食无忧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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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修这边,正在盯着自己的烟囱看,虽然烟囱是建在房屋外的,也是用泥巴和木头搭起来的,但房子却是纯木头的,宜修有点儿担心到了冬天可能会着火。
“要不弄些泥巴?把这周围再涂一下?”宜修的壁炉底部是在土坑里,所以她先从房间里开始涂泥,将壁炉旁边的房屋墙壁都涂上了厚厚的泥巴。
最后干脆给整个房子都糊了泥巴,不然的话冬天会窜风很冷。
宜修中午去小溪中洗手,发现鱼笼里有鱼,中午正好吃了鱼,鱼被先烤后煮,被宜修都吃掉了。
又用之前熬制好的动物油,炒了些蘑菇和野菜。
晚上睡觉的时候,宜修感知到有什么动物进来了,拿起小刀直接刺,一只老鼠就这样死在了她手里。
老鼠抽动了几下,最后还是不动了。宜修嫌弃的擦了擦手腕上的血,打开门将老鼠扔到了屋外。
第二天就把老鼠扔给了那只狼,那头狼也习以为常的吃掉了。
上次猎杀的那三只狼,被宜修充分利用,狼皮铺在了地上,里面的屋顶上,剩下的一个狼皮收了起来,当做枕头用。
狼肉被做成了肉干,剩下的骨架和熊的骨架一起,堆在了门口。
宜修很快适应了孤独,毕竟之前一个人漂了二百来年,疯也疯过了,最后还是恢复了神智,习以为常了。
七月底,宜修虽然没有记录日期,但一早一晚凉起来了,宜修感觉到秋天快来了,决定开始大量储存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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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胤禛也得到了出京办事的机会,能够顺路去找宜修,也能躲避最近京城中的各种事端。
索额图倒台,康熙一直也没有松口放人的意思,八爷党的那些人暗中观察着,他们支持八贝勒,一方面是因为他左右逢源,善于交际,人格魅力高,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母族实力弱,容易控制。
比太子当皇上要更加对他们有利。
八月初,胤禛准备出城。他看向城门外黄土连片,目光坚定,身下的枣红色马十分健壮,有些急不可耐地跺着前蹄,
“驾!”
接到主人的命令,马儿迫不及待飞奔向前。
胤禛用极快的速度办完了事,提前返回,但是没有告知京城那边,托人往后拖了几天。
在外寻找的侍卫们早已收到了消息,提前准备起来。
塔娜一直都很担心宜修,时不时自己去问,结果每次都被挡回来,一直没有收到宜修自己的消息。
她也让胤䄉去问过胤禛,结果也没问出什么来。
“四哥说,四嫂之前身体不好,现在得了传染的病,很难治好,所以才不让你进去。”
塔娜没办法,也只好接受这个说辞。
胤禛第一天并没有到,于是先在驿站休息。
胤禛坐在二楼房间的窗旁,刚好能看到太阳渐渐隐入山谷之后,而身后带着靛蓝的尾巴,装饰着星星,将光亮取而代之。
胤禛不知道,宜修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跑那么远,但他可以肯定,宜修一定还活着,有很大可能会在那片山林。
‘如果站在她的角度,显示不会相信我会一直找她,那么她一定不会跑太远。’
而再往前的驿站,侍卫们正在规划着路线和地图。
拿着笔的侍卫在画出来的简易地图上,筛选着已经搜索过的河流,其他侍卫围在一旁,有坐着,有站的,虽然在包间里但身上都挎着刀。
“这样现在就剩下最南边的那两条溪流了。”
“嗯,明天贝勒爷来了,直接搜这条大河吧,可能性更高一些。”
几人商量的差不多了,也就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巳时五刻,胤禛到了驿站,与侍卫们汇合。
胤禛自己出行也带了侍卫,这回人数都增加了。
“贝勒爷。”
“嗯,起来吧。直接带我去找人。”
因为将要临近中午了,领头的侍卫问:“主子不先用午膳吗?”
胤禛:“不用了,我有带干粮,你们没拿的话也拿上。”
就这样,胤禛往最西边的溪流去了。到了地点把马栓好,留下一个人看马,其他人徒步上山了。
山林的空气很湿润,到了中午,几人身上都出了汗,于是在树下休息,顺便吃饭。
胤禛吃完饭,便要上路。侍卫们也在森林里待了一段时间,会在顺路的时候摘些果子和浆果。
“爷,要吃点儿果子吗?”
胤禛看到侍卫递过来的果子,本来是不想吃的。
‘宜儿在这山林应该经常吃这个吧,现在肯定瘦了。’
“谢了。”胤禛结过果子吃了起来。
“奴才应该做的。”
几个人接着上路,顺便检查两旁有没有人的活动痕迹。
只是宜修很谨慎,她每次采集或是狩猎,都会往西南方向去,远离路的方向,更加靠近树林深处,侍卫们并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天色渐暗,胤禛也担心安全问题,于是下了山。
侍卫领头:“明天带好充足的食物和帐篷,用具,晚上直接在树林里休息,第二天继续往上走。”
侍卫们:“是。”
他们每次搜查也会在外休息,第二天继续往上爬,所以也习以为常了,迅速准备起来。
深夜,胤禛一时翻来覆去睡不着,宜修这边也是,只是胤禛是惶恐不安,担心可能一辈子找不到人。宜修则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宜修躺在黑洞洞的屋子里,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胤禛会找过来?应该不可能吧…我在这么里面。”
宜修相信自己的直觉,可是现在已经到秋天了,好的居住地地方还没有找到,要离村庄稍微近一些,不然采购物资还要走好远,还要重新建房子,转移物资,仅仅一个秋天可能都不能准备好过冬的一切。
冬天才是考验人生存的重要时间点,到时候动物变少,植物也都枯萎了,获取食物的途径变得单一,如果吃不上足够的营养,体重可能会大幅下降,也就容易生病,熬不过去可能就结束了。
宜修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决定搬家,反正自己的狩猎能力也不弱,勉勉强强还是能撑过冬天的。
“还是走吧,省的又被带回去,这不又白跑出来了。”宜修盯着天花板上的狼皮:“还有胤禛这个人……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来,以防万一,还是赶紧走吧。”
宜修下定决心要离开,决定第二天就出去找新的定居点。
第二天天一亮,胤禛就起来了,其他人也随着他起来了。
收拾妥当,一群人迅速出发上山。
宜修却是天彻底亮了才醒来,背上背包,收拾好东西,才慢悠悠的出发,寻找新的地方。
天气很好,鸟叫声时不时传来,宜修的核心力量提升了不少,在凹凸不平的山地上行走自如,顺便摘几个蘑菇。
她依旧沿着小溪前行,只是溪流的方向逐渐改道,有向着东面流淌的趋势,东面靠近官道。
宜修犹豫了,但还是下决心决定去看一眼。
于是她开始往东走,此时,胤禛正在沿着溪流往西走,沿路不停的搜索着,进度自然慢一些。
“呼…”胤禛双腿有些软,他之前身体不算健壮,这几年才补起来,虽然后来练习骑射步强健起来,但耐力到底也没有多强。
片刻后,到两旁搜索的侍卫们回来了。
“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
侍卫站在较高地势的石块儿上,扫视了一下周围,最后还是放弃了。
“走吧。”
在这种不靠近山村或小镇的山林里,通常是没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