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尘空最擅长的就是言语试探,且没有失败的时候。而在过往的二十三年里,与他结交的人都被他试探过,无关恶意,纯属习惯。但是这样的习惯在遇到云冽烟之后就被打破了,他没有去试探云冽烟。
不同的人对云冽烟有不同的印象。欧阳夜认为云冽烟是一个不知变通又过于我行我素的人,这样的人纵然有才华,也很难施展,所以他欣赏云冽烟的同时也感到惋惜。落伽凤的看法就单纯了许多,大许是云冽烟的行事风格是世间难得一见,又如风般来去潇洒,很好的满足了落伽凤对一个真正的江湖人的向往,两人也就成为了朋友。尽管在很多时候落伽凤也为云冽烟的迟钝感到着急,比如云冽烟总是放任木尘空这个有企图的家伙在身边。
其他人也是一样,从秦空、神算魏到柳扶风、水风羽等人,有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看法。然而,这千种看法都没法表明木尘空对云冽烟此人的认识。
有时候单纯得不像话,有时候又通透得像四五十岁的人;虽然长相属于俊俏,但是她身上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是那独一无二的气质;武功很好但是不自满,不断的向上爬;看上去跟个木头似的,其实也会有喜欢美酒这样的小爱好。若是要让木尘空评价云冽烟,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
每一次接近都会心跳加速,每一次对话就像是吃了甜美的桂花糕,每一次独处就像是饮醉人的梨花白,有太多的每一次,以致于木尘空总是觉得自己与云冽烟互换了身份。
欧阳夜曾经笑过他,所谓的一见钟情,看中的不过是那副美艳的皮囊,等到岁月老去,红颜不再,那寡淡的情定会随风而去。而等到那时他的名声地位都是一等一的时候,所谓红颜,是有很多人可以取代的。在欧阳夜看来,一见钟情就是个笑话。
只是,他看中的从来都不是云冽烟的皮囊。既然都被称作皮囊了那就是一撕就会碎开的东西,没有值得珍惜的地方。他看中的是那个气质,或者说,是真正的云冽烟,是那颗心。
心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不过这些想法他倒是没和欧阳夜提过,所谓情啊爱啊,都是个人的事情,如饮水般,冷暖自知。即便其他几人再怎么不看好他和云冽烟,那也与他无关。
在问出那话时,木尘空的心里便掠过百种思绪,在这严寒冬日里,掌心微微冒汗。这是他第一次试探云冽烟,结果未知。
云冽烟盯着木尘空看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放下茶杯,视线又从两个睁大了眼睛的孩子身上掠过,用惯常的慢条斯理的语气说。
“难不成你十三岁就生子了?”
明明是淡淡的疑问句,此刻心沉到水底的木尘空竟然听出了嘲讽的味道。
所以说,和对事一板一眼的云冽烟交流,是需要强大的心灵的。
“是啊,我怎么可能十三岁就有孩子?”
木尘空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又伸手大力拍了拍关少瑜的脑袋,惹来关少瑜的怒视,但是关少瑜这会两只手都抓着糕点,没法把木尘空的手打下去。
关少瑜在心里想,自己的师兄这是自己作,这个时候还装作什么镇定,直接表白然后亲上去再成亲啊!十岁人生里,关少瑜也就只知道自己的娘亲和爹爹的恋爱趣事,他不自觉地把这一套按在了木尘空的身上。
就在关少瑜腹诽木尘空的时候,木尘空又悠悠的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才不会想要这么混的小子呢?”
“自己不开心别拿我出气呀!”
关少瑜立马就不满了,直接把嘴里的糕点喷出来,然后义愤填膺的指责木尘空,木尘空这会也心情也真的很不好,一时也不想再和云冽烟逗趣,还真的和关少瑜闹到一块去了。
木尘空和关少瑜使出的都是惊风刀法,融百家之长,气势磅礴,而无论是木尘空的魍魉刀,还是关少瑜的千仞冢,都是嗜血千年的宝刀,戾气极为之重。
木尘空毕竟是少年时期就开始练武,不仅有天赋,还遇到了名师,又愿意努力,自然是学有所成,可以凭着一己之力压住魍魉刀的戾气。而关少瑜虽然天赋惊人,但是被游惊风收入门下不过几个月,耍起惊风刀法也不够熟练,但是他居然压下那把刀的戾气。云冽烟不由得开始正视关少瑜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假以时日,此人定成大气。
偏过头时,云冽烟发现秦空都忘记吃糕点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打斗的两人,细看过去就会发现,秦空看着的是关少瑜。
受到秦空的感染,云冽烟也认真观看这场同门师兄俩的打斗,只是这么细看下来,云冽烟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正如游惊风和木尘空打斗时,前者总是会耍出于对方一样的招数让对方破解,之前木尘空抽空和关少瑜打斗时,模仿的就是游惊风的教导方法。只是这一次不一样,木尘空纯粹是把关少瑜当老鼠耍,招招都在逗关少瑜。而关少瑜明显是瞧出了木尘空的意图,也自知打不过木尘空,但还是强撑着在那拼下去,费力的跟上木尘空的招数。
木尘不高兴。
云冽烟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她没怎么关注关少瑜的那句话,这会细想起来,似乎木尘空之前有那么一会很紧张。
为何?
云冽烟不傻,有问题也会找神算魏等人询问,她已经逐渐明白了一些什么,加之当初的那封信,她对那件事也了然了几分。只是重点是,她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陷入苦恼之中的云冽烟没有注意到秦空离开了座位,往店铺里边走去,打算为正在打斗的木尘空和关少瑜叫点吃的。
她是在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时才发现了秦空不在座位上,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她立马起身往店铺的后院走。不远处的木尘空和关少瑜也停止了打斗,匆匆向这边掠过来。
云冽烟未入后院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院子里躺了两个人,一个是之前笑嘻嘻的和他们打招呼的掌柜,一个是上茶水点心的伙计。而秦空不见踪影,云冽烟已经在这个小茶馆里感受不到秦空的气息了。
“烟儿,怎么回事?”
木尘空一赶过来就看到云冽烟难看的脸,而关少瑜则是蹦跶要去看死去的掌柜和店伙计。
“唉,这两人怎么死了呢?”
“不对啊,”关少瑜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秦空呢?怎么没看到秦空啊?”
“是我大意了。”
云冽烟有些自责,微微垂着头,日光落在她的墨发之上,竟然也带了几分寒意。
“是我大意了。”
木尘空也很自责。
“我不该和少瑜切磋的,竟然让人有机可乘。”
看到木尘空和云冽烟这两个高手都这么严肃的样子,关少瑜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秦空的处境是如此的艰难。
“这会不是找谁的错的问题,”关少瑜年纪虽小,但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大人之间这种磨磨叽叽的状态了,“你们俩这么厉害,就不能寻着气息找过去吗?”
不管木尘空之前是否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之中导致他没有敏锐的判断出隐在暗处之人的恶意,能够在他和云冽烟都在的情况下带走了秦空,绝非凡人。
“我去找,烟儿你带着少瑜先回去,然后把欧阳的人都找出来帮忙。”
木尘空很快就作出了决定,快最快语的说完后就要离开了院子。
不消一瞬,云冽烟也跟着离开了,那方向明显是追着木尘空而去。
眼看着一黑一白的身影都在自己跟前消失了,被留在原地的关少瑜急得跳脚,站在原地转了会圈圈,又看了看院子里的两具尸体,咬咬牙,跺跺脚,决定也跟上去瞧瞧。毕竟他今天跟着秦空出来的时候,是答应过要保护秦空的。
“男子汉大丈夫,要信守承诺!”
关少瑜大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然后也纵身离去,站在屋顶之上时,就傻眼了,木尘空和云冽烟早就不见了,他能够看到的就是那条热闹的街道,之前他们就是因为那儿突然拥挤起来才离开的。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关少瑜愤愤的说了几句,想了想还是往人群最多的的跑。要知道人最多的地方最混乱,如果有人想要带走秦空,又不想被木尘空这样的高手发现,就只能往人多的地方钻了。
云冽烟的身影快速的在每个屋顶上掠过,又很快的将工作接地气息融于风中,跟着风去感受周围每个人的气息。人的气息是会随着心情的变化而产生变化的,只要她可以捕捉到那细微的变化,她就可以把人给找出来了。
白色的身影如风,于每个屋顶街口路过,偶尔在一个地方稍作停留,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像风一样从每个人的头顶经过,悄无声息,让人察觉不到。
突然,云冽烟停住了,轻轻立在街角的一棵树上,视线掠过汹涌的人群,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挤在人群之中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