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常君里里外外又看一遍,铺子已然没什么不妥之处,就等定好的几样柜子、架子送来,铺子就算完备了。
陈氏食铺主要售卖红肠,以及少量的辣椒酱,不提供堂食,买了就走,所以装修起来就极为容易。
陈泽开门,见那女子又在铺子前躲闪,心中不禁暗暗一笑。
这么多天了,也不知看啥呢。
看配方?绝对看不着;
看店面?邻居们可都随便进来看。
这一身翠绿,跟个大萝卜似的,那么往树后一躲,还以为自己是根翠枝儿呢,想来这脑筋也跟萝卜一样。
这天反正也没什么事,陈泽便去陈常君屋里拿来一本书,再搬把太师椅,就坐在铺子门口翘着二郎腿看书。
陈常君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陈泽想这大萝卜也没什么可盯的,就不如自己给她演一出,免得她无聊,回去跟主子也没法交差。
这书的封面花花绿绿,是个大眼睛的娘子,面容俏丽,风情万种,即便是陈泽这样的年纪,看一眼都腾地红了脸。
“臭小子,竟然有这种书。”
光是封面,就让陈泽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回过神,他继续翻书,又花了许久,才弄明白这书要从右往左翻,字也是从右往左读的。
然而陈泽认识的字实在太少,磕磕绊绊看了半页,就读不下去了。
也不知什么人写的这蝇头小楷,有这种能力,竟然还靠抄书赚钱,想必是个穷酸秀才。
“白瞎这书法了,为了省纸,都挤在一起,眼睛都要看瞎了。”
陈泽啧啧叹息,不舍地把书合上。
“哼哼,还是这画好看。”
陈泽的一举一动,每说的一个字,都落在那“大萝卜”眼里。
大萝卜不是别人,正是九娘派来的,名叫花穗,是九娘众多婢女中,最忠心的一个。
陈氏食铺后院,陈常君清理了下杂草,推开后门,直接从巷子里出来,奔了粮铺,跟粮商定下熬粥要用的籼米。
听苏中瑞来传话,陈泽又举起书端详许久,看大萝卜还在树后藏着,陈泽索性举起封面的美人,吧嗒地亲了一口。
余光中,陈泽瞥见大萝卜皱着眉心碎步离开。
“嘿嘿,轮到我跟你了!”
有在市井混过的经验,陈泽跟踪起来可比花穗更懂的隐藏,一直到花穗进去一个高门大院,也没法先自己被盯了梢。
陈泽记住位置,离去时跟路人打听过,原来这户人家姓梁,就是梁九娘的家。
“哼,难怪孔圣人都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这女子果然比我还坏!”陈泽说着快步走远,生怕冷不丁被人逮去。
这事,陈泽不夸张、不保留地告诉给陈常君,陈常君只是皱了下眉头:“三叔以后不要这样,她愿意看就让她看。”
陈泽想起关于九娘的传闻,忙点头:“不去了,给我钱我都不去。”
不过那大萝卜还挺好看的。
又到晚饭后,一天最惬意的时刻。
陈常君跟孙张二人学摔跤,两人不怎么敢用力,依旧轻松放倒陈常君。
“罢了,今天练到这里,该我考两位哥哥了。”
陈常君轻咳了一声:“背下小九九吧。”
俩人一愣,随后一个一个地背起来。
孙中瑞背地好些,但也只背到四,张劲桓最多就背到三三得九。
陈常君也没生气,他俩是看不到背小九九的意义,因此懈怠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你俩必须好好背,否则龙王会怪罪。”陈常君指指自己:“我这么小就能当老板,就是因为有龙王庇护,你们可不要得罪龙王。”
陈常君再清楚不过,龙王对渔家意味什么。
听闻这话,俩人腾地脸色一变,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夜晚,陈常君很想好好睡一觉,怎奈西厢房里一直都传出带着清脆音乐的稚嫩童声:五五二十五,五六三十,五七三十五……
次日,陈泽取回几家雕版,就在院子里,几人开始自己印刷。
陈常君当初说五千张,不过是个虚数,目的就是为了顺理成章买来雕版。
第一次宣传,陈常君打算发一千张左右。
荣昌旬不解:“这么多雕版,内容都一样,平白浪费了钱。”
陈常君将五个雕版摆在荣昌旬眼前,让他选出最好的一个。
手艺的差别,很容易就能辨认,荣昌旬选出自认最好的一个。
这一版也是陈常君最喜欢的。
同样内容的雕版,有的印出来就极其美观舒服,有的则平平无奇。
这就是用心和不用心的区别。
最好的雕版来自于一个名为墨轩的小书铺。
这边热火朝天地印传单,那边陈常君已经亲自跑去墨轩书铺。
放下一张印好的传单,陈常君要求见雕版师傅。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进来。
这中年男人姓邢名陆,亦是书铺老板。
熙朝大商铺多有专门的干当人经营,又叫干仆,都是谙熟经商之道的,与陈常君前世的职业经理人类似。
而小一点的铺面,更多以家庭为经营单位,一家老小都扑在一个小买卖上。
墨轩书铺就是后者。
与陈常君所想不同,邢陆满脸凶相,看上去十分不友好,那样精致的雕工根本不像出自他手。
陈常君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是雕工的手无疑了。
“什么事?是我雕版出问题了吗?”邢陆大声喝问,眼里充满红血丝。
陈常君忙摇头:“听闻院桥巷都在琢磨什么活字印刷,想问下咱这可也在琢磨?我有书要印。”
邢陆手一抖,将一本书放在书案上:“三五本书,找人抄去,不值得印。你是哪家派来的小毛孩?!”
不屑溢于言表,仿佛眼前是一只不懂事的小奶猫。
陈常君提起印好的传单放下:“我这可是个大单。您技艺精湛,想必对印刷这事十分谙熟。如果你先研究出活字,我这大单就给你。”
本来就被活字印刷弄到焦头烂额,邢陆没好气挥手驱赶:
“哼,你有大单?你有大话还差的不多。”
邢陆的暴躁肉眼可见。
作为一个小孩,与人打交道时常会遇到这种情形,陈常君早已适应,于是不慌不忙地开口:
“活字印刷我也有所闻,不知是否遇到问题,比如用木雕的字容易变形等,说不定我有好办法。”
活字所用材质,正是陈常君在信中未提及的。
邢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道听途说当正经话,一个毛孩子,去一边玩!”
眼见这技术精湛的工匠不想搭理自己,陈常君只好放了大招。
一张小学六年级期末通关卷,被陈常君捧在手上,递到他眼前。
“请看,这样的印刷技术,跟墨轩书铺比起来如何?”
邢陆睁大眼睛,难以相信这样世上还有如此精致的印刷品。
字的笔画细如发丝,整齐排列的字如此完美,是他都难以企及的高超技艺。
被震撼到的邢陆怀疑地看向陈常君,随后
问陈常君哪里得来的这纸。
陈常君没有回答,而是问邢陆愿不愿意听他的。
邢陆无奈,只好将陈常君带到书铺后院,
几个年轻男子正在忙碌。
从那一个个小木头块就能看出来,就是在忙活活字印刷呢。
陈常君拿去一方活字,若有所思道:
“木头受潮容易变形,天气干燥时又容易开裂,不同品种的木头随着时间,高低也会有所改变,不方便排版。”
“那你说说,如何是好。”
“胶泥,然后烧纸到坚硬。”陈常君毫无保留,将这至关重要地一步告诉给邢陆。
“胶泥?”邢陆心中在思索,依旧有十分怀疑。
陈常君已经达到目的,余下的,就看这个工匠的造化了。如果他不能实现活字印刷,那陈常君只好再找一家,将这办法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