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伯,你说把红肠卖给这家酒楼如何?”陈常君问。
“就知道你不是平白选这地方。”荣昌旬道。
陈常君顽皮地笑了下,走到天井时,直接去找了掌柜。
掌柜低头在柜台里算账,头都没抬:“当我们是什么地方?走走走!”
陈常君回望天井,此时刚好是晡时,座位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掌柜,您先看看吧?”陈常君再次请求。
掌柜哼笑:“你是乞丐吗?非要在这儿找不自在?我们可是全岳州最大的酒楼。非要我说滚吗?”
荣昌旬欲拉陈常君离开,陈常君凝望那掌柜片刻后,坚决地开口:“好,那我们现在要用餐,给我们找个位置。”
“骚客两位——”掌柜拉长声喊,随后就有小二过来,将两人带到刚刚空出来的位子上。
“狗眼看人低。”陈常君郁郁地嘟囔。
“罢了,一看就知他不是这的老板,许多事不做主,拿鸡毛当令箭呢。”荣昌旬安慰。
小二问两位吃什么。
“来一道你们这儿最好吃的菜,要豚肉做的。”陈常君道,同时掏出一袋红肠放下。
小二愣了下,随即赔笑道:“二位客官,咱家豚肉今儿卖光了。”
“这才几时就卖光了?”陈常君眼睛一瞪。
这时,荣昌旬坐不住了,拉过陈常君低声道:“这可是岳州最好的酒楼,不卖豚肉菜。”
陈常君拉长声“哦”,之后道:
“没有就说没有,还说什么卖完了,我明儿起早管你要的话,你是不是还得说没买到豚肉?”
大地方的伙计见过的也多,比掌柜态度也好,陪着笑脸道:“咱家羊签肉是最受欢迎的,要不给小郎来一份?”
陈常君摇头:“再好吃又能如何?还不是羊肉的味道?还能做成龙肉味?”
这要是换做别人,早就不耐烦了,但这伙计不慌不忙地开口:
“小郎说地极是,羊肉自然只有羊肉的鲜,咱家大厨可是把这‘鲜’字发挥到极致,配上洞庭蟹和黄鳝,简直是人间难得美味。”
这几句早就说得陈常君悄悄咽口水,可他必须再加把火候,才能让这家从伙计到后厨都注意到自己。
这德庄楼是岳州第一,红肠先卖入这家,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市场。
只不过,陈常君的这份执着,已经不是单纯为卖红肠,而是为刚刚的羞辱出口气。
陈常君把手放在红肠袋子上,一脸不屑一顾:
“哼,说来说去还不就是简单烹饪!这样吧,既然你这么推荐,那就给我们来一份,如果不像你说的那么好吃,就把你们老板喊来。”
“好。”
伙计应声已经离开,大声吆喝了句:“游龙戏蟹羊签肉一份——”
陈常君品着茶,啧啧摇头:“这菜名取地可真不咋地,就跟红肠一样俗气。”
陈常君的声音实在没刻意避讳谁,因此所有食客都侧目这边,瞧瞧是哪个小郎如此张狂。
德庄楼的羊签肉乃岳州一绝,本地人也要隔三差五来光顾,再配上本店佳酿“金不换”,那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
这样不友好的目光,让荣昌旬如芒在背,但陈常君并未因此而收敛,反而更大声道:
“这羊签肉恐怕要等好一会儿,我可是饿坏了,不如先吃点红肠,味道也不比羊签肉差。”
刚静下来的德庄楼唏嘘起来,目光更是紧盯这边。
有人低声嗤笑,有人匪夷所思,但所有人都想看看红肠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跟德庄楼的招牌菜比。
荣昌旬反正快要找个墙缝钻进去了,陈常君依旧不以为意,众目睽睽中打开手上玩弄许久的袋子,拿出红肠先凑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后就掰下来一截儿拿着吃。
红肠的气味一向具有极强地穿透力。
这气味他很熟悉。
前世办公室有个冰城来的小伙儿,他中午经常要带一根红肠佐餐,每次那香味都能在办公室飘散,就连主管办公室都能闻道。
陈常君了解到的红肠做法,也是听这小伙的妈妈说的。
怕味道散发的不够远,陈常君索性又掰下一截儿,递给荣昌旬。
荣昌旬已然明了这是陈常君的营销办法,虽然要脸,还是硬着头皮接过来,生硬道:“啊,是啊,我早饿了,还是先吃点红肠,无论冷热都不会变味道,出门携带也方便。”
陈常君听到荣昌旬宛如植入地广告词,差点没笑喷出来。
“是啊是啊,还是纯肉做的,又鲜又香。”陈常君忙接上,免得冷场。
大伙儿的目光从鄙视变成有疑惑。
熙朝的大酒楼都有许多外来的人员,比如跑腿的闲汉,伺候客人吃饭的妇人,还有专门卖果子小食的撒暂;
其中闲汉有个功能就是“外来招卖”,就是帮客人去别家买这家没有的饮食。
因大环境下如此宽容的规矩,所以陈常君在这儿吃什么都不算过分,食客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他吃的东西上。
离着最近的两桌先闻到红肠味。
那从未闻过的香气,竟然盖过本桌的菜香。
如此香气,难免勾起人们的兴致。
陈常君一边悠哉游哉地嚼着,一边喊小二过来:“麻烦帮我切成片。”
说着,他从背篓里又拿出十个袋子,连同一大把赏钱递给小二。
伙计提着袋子和钱喜滋滋地离去,天井里的食客们都禁不住揣测,这到底是什么美食,竟然能这样装在袋子里?
那袋子看起来还很精致,想必这种叫“红肠”的美食定是种高级的玩意儿,说不定来自京城。
虽然没人说出来,但是那面面相觑的眼神,仿佛时刻提醒同伴不要随便开口,说不定是自己没见识。
这个时候的人们,还没经过历过太多套路,陈常君这套路让他们很快就迷失了自己。
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探着身子过来打听:“敢问这红肠哪里买的?附近吗?”
陈常君大方地递上一根:“阿伯,来一根尝尝。我就是来此地卖红肠的!”
“啊?!”
这人迟疑下接过来,让他没想到这小郎竟然如此直接。
陈常君这句话再次掀起不小波澜,荣昌旬压低头,真是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
捏着红肠回到自己位置,一桌人在旁人目光中分享红肠。
品过一口后,一桌子人无一例外地眸光闪亮,难以相信还有如此美味的东西。
这时候有人寻问:“嘿,味道可好?”
“好,当真好,满口肉香,值得品尝!不,值得餐餐都吃。”
众人一听,就迫不及待地围上来。
这种叫红肠的食物携带方便美味,太适合游洞庭湖时,一边品尝一边赏景。
美食配美景,不亦乐乎?
当人们终于询问价格时,荣昌旬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陈常君却双手一摊,为难道:
“现在可没有了,何况这是人家酒楼,我不能干这拆台的事,夺笋呐。”
被吊了胃口,却没得偿所愿,有人恨恨道:
“这什么话?!早知如此,你就不该来这!”
陈常君得意地摆手道:“兄台这是什么话!我虽然现在没有,但今儿我请客,每桌都送红肠!”
天井寂静片刻,随即就沸腾起来。没胆量过来凑热闹的人都暗自开心,不费吹灰力就能品尝,真是天大的好事。
说话间,伙计已经将切好的红肠端来。
足足二十根红肠的切片,堆了满满七八盘子。
陈常君端着盘子起身,一桌桌走过去,每一桌都留下些,虽然不多,做品评和吊胃口却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