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散学时，陈常君和陈如夏如愿做成几笔生意。
五个孩子轮流吹泡泡玩，其余的孩子就在一旁扒眼，谁要是挨到泡泡稍微近些，就会被泡泡主人大声呵斥：“弄碎了你赔！”
能来上学的孩子都是三等户往上的，也就是家里至少有几十亩地的，因此拿出一文钱也并非难事。
像钱少辰这样一下拿出十文的也大有人在，只不过不敢张扬，怕被人去家里告状。
但吃的可就不一样了。
扒眼的孩子心里痒痒到不行，午休时一溜烟跑回家呼噜口饭菜，然后就装些食物早早回去学堂，尤其不能忘带个破碗或者瓷瓶，这样就省得排队等了。
陈常君用泡泡水换来两个半拉炊饼、两块粟米糕和一文钱，粟米糕留给陈如夏和陈如秋，他自己则带着炊饼回去家中。
陈家没有吃三顿饭的资本，陈氏夫妻对着十文钱发愁。
不买粟米，家里没有吃的；
买了粟米，旁的买不成，何况十文钱的粟米也就只管两顿稀粥，而他俩因为备陇，出了不少力，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
听到院子里门响，夫妻二人有气无力地回头看了下，见陈常君回来，一个个喜上眉梢，仿佛看到财神。
“儿，我们把地都备好了，剩下的十文呢？”
陈常君递上炊饼：“这是二姐在学堂做事赚来的，你们干活辛苦，加顿饭。”
陈氏夫妻一听，儿子竟然这么董事，感动的不得了；
但感动归感动，他俩谁也没把炊饼让给陈常君吃，就着凉水把炊饼吃个精光。
“说好备陇的十文钱呢？”陈源摸了下嘴，咂摸嘴里的麦香。
陈常君拿出十文，但是并没交给陈氏夫妇：“粟米买好了吗？”
“打算拿了这十文，一起买二十文钱的。”赵氏朝陈源眨眼。
陈常君收起十文钱：“拿十文粟米，跟我换十文钱。下午去给秧田薅草，晚上就吃好些。”
陈源有点不自在：“儿啊，我说你跟你爹娘来真的……”
陈常君眼角一耷拉，带着哭腔喊：“说好我当家。娘，爹吓唬我！”
赵氏急忙护住儿子，捶陈源一下：“干啥呢？儿说要当家，那就是他当家，文书都签过了，咋地，这不是你亲儿？是我从别人家带来的？你这是要赶我们母子走？”
陈源讪讪地看眼赵氏：“咳，瞎说啥呢，君儿跟我长得那是一模一样。我这不是……这也太累了。”
陈源两手一摊，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累点儿怎么啦？哪个当家的没有点气势？！你爹娘当年不也这么对我的？！”赵氏这边怼过陈源，那边又和颜悦色对陈常君道：“儿，有啥活就就安排！”
“爹娘怪不容易，日头盛的时候睡一会，等我散学回来，怎么也要薅两亩地的草。”
赵氏忙答应下来：“我幺儿管家就是有条理，我跟你爹听你的就是。”
陈常君着实不放心这俩，估计下午一觉就要睡到傍晚，起来正好吃饭。
“如果没买粟米回来，晚上全家都不能吃饭。”陈常君拿出小孩子的脾气，再次强调。
下午上课前，几个从家拿碗来的小堂生都围在陈常君和陈如夏身旁，泡泡液一勺一勺地卖出去，陈常君的书袋也一点点鼓胀起来。
学堂充满欢乐的笑声，路过院子的人们都忍不住驻足听一听这令人愉快的声音。
下午上课前，邱闻昌领来个孩子，一身缀着补丁的衣裳洗地干干净净，略带怯意地看着大家。
“刘靖瑄，介绍下自己吧。”
这刘靖瑄便是想上学堂却来不起的刘家大郎，他局促地捏着衣角，压低了头，邱闻昌耐心地开导：“往后就是同窗了，别害羞，他们都很友善。”
刘靖瑄鼓足勇气：“我叫刘靖瑄，今年八岁。”
“好，好！”邱闻昌指着第一排临时加的桌子道：“坐那，从此就是你的位置了。”
小堂生们好奇地交头接耳，不懂得掩饰的孩子们什么话都会议论，诸如“佃户”、“还欠我家钱粮”之类都有，邱闻昌几次故意咳嗽也没能阻止，交头接耳的声音绵延不绝。
忽然，陈常君起身大声道：“夫子，这堂课学什么？”
邱闻昌松了口气，用戒尺敲了下桌子：“背诵‘子贡问曰’……”
小堂生们摇头晃脑地开始背诵，陈如夏也张嘴跟着背，这一段在来的路上陈常君就已经跟她说过了。
夏如秋也不能一直吹泡泡，呆着实在没意思，就在院子里乱转。
看到刘氏织麻，陈如秋就在旁边帮忙，刘氏便跟她聊天解闷。
见夏如秋打着呵欠，刘氏索性也放下纺机，将夏如秋抱在怀中：“小秋，困了吧？师娘哄你睡觉吧？”
夏如秋点点头，刘氏便将她抱到女儿从前的房中，一路上只觉得这小娃香喷喷地招人稀罕。
散学时，邱夫子要去换一身衣服，陈常君就招呼陈如夏一起打扫。
刘氏带陈如秋过来，笑眯眯地说这孩子多乖巧：“竟不似陈家人！”
也不知这是夸人还是损人。
陈常君给刘氏鞠躬，说了几句恭维的话，随后道：“师娘和善，招小孩子喜欢，农忙时节许多家的孩子都没人看管，如果师娘在后院开个幼儿园的话，一定可以帮许多人家解燃眉之急。”
没人看孩子的肯定是穷人家，可穷人家又出不起钱。
刘氏心知肚明，笑着摆摆手道：“我一个快要半百的人，哪个放心我照看？谁家的娃都金贵着呢。”
陈常君道：“师娘和夫子也有几亩地种，家中没有男丁没有牛，想必比旁人更辛苦。师娘如果帮忙看护幼儿，那几家合起来给师娘家合耦，一两天就能把地种完。”
刘氏认真听着，陈常君所说竟然如此有道理。
“可这事我如何开口说呢？”刘氏忧虑道。
“不用师娘开口。师娘如果同意，等会正好夫子要带我去见钱里正，我跟他说这事。”
刘氏眉眼渐开：“若是为难就作罢，你们夫子他……他脸小。”
陈常君微笑点头：“师娘放心，我有分寸。”
陈常君其实觉得，若是能将幼儿园长期经营下去不失一种好办法。
邱闻昌换上平时都舍不得穿的锦缎阑衫，以显对事情的重视。
陈如夏带着妹妹回家，陈常君抻了抻自己那身也不怎么合适的衣服就跟着邱闻昌往村东头的村社去。
钱仁此时不在村社，两人又往钱仁家去。
路上，陈常君将刘氏的想法说出来，邱闻昌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当，但难得娘子开口一次，这事怎么也得替她试一试。
钱仁家非常气派，并排两座三进三出大院子，人丁兴旺。
陈常君若不是有小痞子的身份，若不是有个成年人的灵魂，进来这大院子时一定会自惭形秽手足无措。
在穿堂等待的时候，钱家小厮客气地给两人上茶，以礼相待。
邱闻昌端茶来喝，坦然的神情与他年纪身份相宜，但是当他望向旁边的陈常君时，着实有些吃惊。
这个精瘦且衣不蔽体的孩子，竟然没有丝毫慌乱，就似在自家饮茶那般淡然，舒展的眉头似乎还要对这君山针叶品评一番。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邱闻昌忍不住问。
陈常君放下茶碗缩手而立，水汪汪的眼睛望向邱闻昌，配合道：“夫子，我好紧张呐。”
紧张个屁！
邱闻昌对这种敷衍的行为也是无奈，自己反倒不如一个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