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拉开架子，足背慢慢拱起。
“哎呦！”她突然惨叫一生，右脚向歪一拧，人便跌倒在地。
裸露的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成了馒头。
舞房内外顿时爆发出一阵嘲笑。
“这谁啊到底，怎么感觉精神不正常。”
“一开始她那信心满满的样子，我还以为她是民间高手自学成才呢。”
“笑死了，舞蹈谁不是从小练基本功，你看她脚背都没压过的痕迹，怎么可能跳得起来啊。”
舞房老师也很无语，客气地请她出去：“这位同学，我们这是练舞的地方，不是看你丢丑的地方，请你赶紧走吧。”
程雪瞪着眼睛，满是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我上辈子明明练了那么多年啊！”
“看来是真的有点精神问题。”老师见状，也不再跟她客气，招手让保安把她拖出去。
我只是微笑看着她的窘态。
她上辈子练了很多年没有错，她将理论都烂熟在胸也没有错。
但舞蹈这种东西，更多的是肌肉记忆，而不是大脑记忆。
她这辈子的身体，从没接触过舞蹈，又怎么可能一跳惊人呢？
6.
自从断了这条捷径，程雪明显萎靡了很多。
她终于意识到，在这样愚昧、残酷的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学习是唯一合法的出路。
她必须克服父亲的阻挠、母亲的冷漠、弟弟的吵闹，忍饥挨饿，挨打受冻，将一分钟掰成两分钟那样刻苦学习。
唯有如此，才有出头的希望。
前世我真是如此做的。
我上课努力听讲，下课认真刷题，一口水都不敢多喝，因为喝多了水要去厕所，上厕所会耽误时间。
可程雪当时，却发动同学嘲笑我的努力，给我取了个外号，叫“小镇做题家”。
她不知道，我已经极其幸运了，至少我有当小镇做题家的天赋。
不像现在的她，尽管拼尽全力模仿前世的我，成绩却还是不断倒退。
我都能想象她爸妈多么愤怒。
他们吝啬于供养女儿，在索取报酬方面却十分“慷慨”。
好几次放学后，我都看见她爸妈在校门口对她拳打脚踢，只因为她少考了一分两分。
哪怕她解释：“这次题难，大家分数都低，我的名次进步了。”也是不行的。
她爸妈没有听懂人话的能力。
在一次次绝望中，她在这冰冷暗沼中越陷越深。
到了初中时，彻底放弃了自己。
偶尔家里司机接我放学，路过文具店，就能看到程雪正顶着非主流的发型，跟一群同样打扮的小混混蹲在台阶下抽烟。
俨然一副小太妹的样子。
那会儿，我已经听从爸妈的安排，转学到了国际学校初中部，并且已经按部就班地开始跟联姻对象接触。
那是某位富商的儿子，江辰，也是前世程雪的老公。
银行行长之女嫁给富商之子，两家都觉得般配，因此从小就让两个孩子培养感情。
真好，生在这样的家庭，连爱情和婚姻都不需要操心。
那天，家里的司机生病，爸爸又没空，便托江辰家的司机一起把我送回家。
我嫌车内香氛太浓，便落下了半截车窗，正好，就被程雪将车内的情况看了个彻底。
她的目光在江辰身上来回逡巡，突然就吐出口中的烟蒂，笑了。
7.
又两年后，我升进国际学校高中部。
开学第一天，江辰就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他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带到我面前，语气决绝：“丁宁，对不起，我有了爱的女孩，以后不能娶你了。”
说话间，那女孩抬起头来，赫然正是许久不见的程雪！
她支开江辰，朝我嫣然一笑：“没想到吧，程丁宁，我还能出现在你面前。”
原来，江辰前世跟他结婚后，多次对特定类型的女孩出轨，她便计上心头，将自己打造成那种类型，多次撩拨勾引。
江辰果然上钩，对她极为痴迷，甚至为了能跟她多多相处，拿出压岁钱来给她交了国际学校的高昂学费！
“早就说了，环境和命运，从来不是穷人的理由。”她抬手抚摸头发，露出手指上闪亮的戒指，“我身在淤泥，也能奋斗出最美的花，不像你前世，只能当个中学老师！”
这跟奋斗有什么关系……
人太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我无所谓地朝她挥了挥手机：“那多谢你把渣男的魂勾走，我正苦恼怎么跟他断绝来往呢。”
开玩笑，我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想嫁给江辰。
我也想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复制程雪前世的捷径。
手机里，存着我方才照的照片，是江辰在亲吻程雪的额头。
我把这照片拿给爸妈看，他俩都非常生气，当即表示自己眼瞎看错了人，再也不提联姻的事，只说：
“我们家宝贝漂亮聪明还有钱，还愁没人要么，改天爸妈给你挑个更好的！”
再想想前世的爸妈拼命给我相亲大龄、残疾、刑满释放人员，逼我嫁人拿彩礼的嘴脸。
我无与伦比地体会到，什么叫家庭给人的安全感。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我毫无心理负担地学习，成绩比上一世更漂亮，高中三年，包揽全校第一。
而这所国际学校，跟国内外top级别的大学都有合作，因此，我也拿到了京大的保送名额，成了大家嘴里“有钱又有才”的别人家的孩子。
其中就包括程雪的父母。
好几次，我在校门口听到她妈训斥她：
“为什么人家程丁宁就能拿到保送，不用参加高考，还有奖学金，你知道那奖学金有多少吗？够给你弟弟娶个媳妇了……”
她忍无可忍，怒道：“你说为什么？人家每天只要学习就好了，疑难杂点还有京大教授亲自去家里补课，人家什么环境我什么环境？人家什么命我什么命？”
“好啊，你嫌弃你老子娘没钱啊！”她妈登时就怒了，揪住她又是一顿好打，要不是江辰及时赶到，她的衣服都快被她妈扒下来了。
“保送……呵呵……我让她保送……”程雪怨毒地看着我家疾驰而过的车，嘴里喃喃自语。
8.
不久就是期末考试。
我刚刚进入考场，突然检测仪器呼啸作响！
门口负责检测的老师拦住了我，上上下下又扫了一遍，最后从我扎头发的发圈上，取下一个塑料装饰。
“程丁宁，没想到你携带违禁物品呀。”程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我没来由警觉起来。
下一秒，就见老师将塑料装饰拆开，露出了里面指甲盖大小的传音装置！
“程丁宁同学，”老师震惊地看着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张口才想辩解，程雪就“哎呦”一声，夸张地捂住了嘴：“……怪不得程丁宁一直全校第一，原来是靠作弊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我身上！
人们总是乐于见到神像坍塌的。
刹那间，耳边就传来了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不是吧，程丁宁居然是靠作弊才……”
“想想也是，她家里那么有钱，她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努力吧，成绩肯定是假的。”、
“那保送名额岂不是……”
连监考老师都作出痛心疾首的模样：“程丁宁，你知不知道，全校第二名家境贫困，非常需要这个保送名额，你却……你太让老师失望了！”
此言一出，简直就给我定了罪，周围的议论声更响亮了，我更是被直接带去校长办公室接受调查。
经过程雪身边时，她笑着哼了一声：
“程丁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江辰已经给我申请常春藤名校了。呵呵，没想到吧，他家手眼通天呢。”
“而你，没有京大保送名额，就只能去上辈子我念的法国艺术类院校，啧啧，那档次，可是比我的常春藤名校低多了。”
“但是没办法，这是程家能为女儿申请的最好的学校了，上辈子，要不是我嘴甜会说话，这家学校我都上不了呢！”
“这辈子，终究还是我赢了你。”
事到如此，我再傻，也知道我被陷害了。
这就是程雪、江辰还有监考老师联合做的一个局。、
“你们给了那个老师多少钱？”我慢条斯理地问。
“嘻嘻。”程雪又得意起来，“谁说我们给老师钱了，你有本事，去查啊？”
……嗯。
我还真有这个本事。
我爸是国内最大银行总行行长。
想查这个，真是轻而易举。
9.
我主动放弃了保送名额，连着一个周没去上学。
保送名额便顺延到全校第二，一个叫周云的女孩子身上。
她跟曾经的我很像，都是饱受原生家庭的折磨的小镇做题家，但成绩比我更好，因此能走国际学校的绿色通道，免除所有学费来读书。
我很佩服她，把名额让给她，我心甘情愿。
但在在某些人眼里，就成了承认作弊的证据。
程雪高兴疯了，信誓旦旦地告诉学校里的每一个人：
“程丁宁这个恶毒心机婊，家境都那么好了，还想占别人的保送名额，真是太坏了。”
“你们听说了吗？她家里正在给她申请法国艺术类院校呢。嗐，不是什么好学校，就是个野鸡大学，水两年镀层金，拿着文凭回国都没正经公司要。”
“我怎么知道？我上辈子……咳咳，我都是听江辰说的，江辰家跟她家走得很近嘛。”
很快，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以至于我回到学校时，几乎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哎呦，这不是程丁宁大小姐。”程雪看见我，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你回来的真巧。告诉你个好消息，江辰已经帮我申请到了常春藤名校哦。”
江辰在旁边，也笑着说：“是啊，小雪真厉害，据说，全校只有一个人的大学院校比小雪好，那就是哈佛。我们小雪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听着江辰颠三倒四的话，只觉得很好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江辰瞒着他爸妈，将大佬给他的推荐信给了程雪，程雪这才有进名校的机会。
看着自以为已经彻底压过我一头的程雪，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从包里取出还热乎的录取通知书，放在桌子上。
“真巧，我就是一人之下的那个一呢。”
程雪一开始还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一见我拿出录取通知书，轻蔑一笑，伸手就抢了过去：
“一个野鸡艺术类院校，有什么好显摆……哈哈哈哈佛？”
她终于看清了录取通知书上的字，嘲讽的话一下子就卡了壳。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看着我，“你伪造了录取通知书！”
没错，我请假的这一个周，实际上是去参加面试了。
国际学校的学生，有几个是在国内读书的？父母总有各种途径送到国外名校。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要竞争哪个保送名额。
就算程雪不陷害我作弊，我也会在期末考试完成后，将名额送给更需要它的周云。
这是我和周云说好了的。
实际上，自从周云考进了这家学校，我就一直在资助她的生活费和学杂费，我们关系很是不错。
程雪在下层社会太久了。
久到，她已经忘了上层社会的规则。
“这绝对不可能，明明上辈子我用尽了人脉，才让我读了那个法国学校，你怎么会，你怎么会！”
程雪状若疯癫，扑上来就想掐我的脖子，却被周围的同学拦住了。
我莞尔，凑近她的耳朵：
“因为今生的我，比前世的你更优秀呀。”
“我早说过，你命好，你的父母将你托举到不属于你的高度。”
“但实际上，以他们的能力，本可以将你托举得更高更高的。”
10.
“你——”
我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子，插进程雪心里。
血淋淋地揭开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前世的她，根本从未奋斗过，只是因为会投胎，所以得到了上限极高的保底。
她心安理得地躺在保底上，却对下限极低的普通人大放厥词，试图抹杀普通人的辛勤努力，以塑造她“高尚的”人格。
而我，真正奋斗过的普通人，一旦拥有她的高保底，就一定会比她站得更高更远。
程雪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得知，我的行长爸爸已经调出了她、江辰、她身边的小混混以及监考老师的银行流水。
那上面，清楚地显示了他们暗中交易陷害我作弊的痕迹。
即使有江辰拼命砸钱，但学校还是毫不留情地将她开除了。
至于江辰，他也没得着好。
我将推荐信的事情告诉了他爸妈。
江父江母一听，他们好不容易求来的推荐信，儿子竟然直接给了早恋女友。
登时就气得头顶冒烟。
于是直接写信给那所常春藤名校，撤回了程雪的推荐信，并强行将江辰送往了英国。
这下子，程雪的名校梦全然破灭，甚至，因为她就读的是私立国际学校，一经开除，她连学籍都不能保留，学历永远停留在了初中。
一连串的巨大打击，击溃了她最后一丝信念。
我出国那天，她追到机场，隔着海关冲我大喊：
“程丁宁，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这一次命好吗！”
我敏锐地察觉到，她胸前挂了一个小小的摄像机。
看来，她又想故技重施，将我推向风口浪尖了。
我就笑了，坦然承认：
“我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命好，所以侥幸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真正值得骄傲的，是那些逆境里永不放弃、奋发向上的普通人。他们活着已经耗尽了所以力气，剩下的，无论取得什么成果，都是从零到一，从无到有，他们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我在他们面前，只会觉得无比汗颜，绝不敢说我比他们更努力。”
说完，我转身离去。
留下程雪在我身后恨得咬牙切齿：“程丁宁，我们还没完！”
11.
数年后，我学成归来，开始自己创业。
创业当然也不是容易的事，我连续失败了两次，好在，我的家庭给了我试错的勇气。
终于，第三次创业，我没有重蹈前两次的覆辙，大获成功，一跃成为国内最新锐的女企业家，年入好几个小目标。
来攀关系的亲朋不计其数，其中，就包括几个小学同学。
他们邀请我去参加同学聚会，我欣然前往。
不出意外地，在聚会上，碰上了十年未见的程雪。
她看上去混得也不赖，一身名牌，只是神色有些郁郁，同学们也对她并不热切，谈笑间，还露出藏不住的鄙夷神色。
“怎么回事？”我问请我来的那个同学。
“哦，程雪啊，她现在是个卖惨博主。”那同学不以为然道，“俗称苦瓜大队，专门给人展示自己多么穷多么苦……真是脸都不要了。”
我哑然失笑。
上辈子，当炫富博主。
这辈子，当卖穷博主。
这职业连贯性还挺强。
正说着话，程雪竟然过来主动跟我打招呼，态度很热情：“几年不见，丁宁都成大资本家了。”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几根地瓜干：“这么多年，不见吗，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是我爸妈晒的地瓜干还不错，大家都尝尝。”
她将一块地瓜干塞到了我手里，我一看，差点吐出来。
只见地瓜上有一道白痕，正是我前世见过的，鸟粪留下的痕迹！
我手一松，地瓜干就落在地上。
程雪眼尖看见，顿时就大变活人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我好心送给你地瓜干，你不吃也不用扔在地上吧……程丁宁，你不就是看不起穷人吗？”
12.
我嘴角抽了抽。
果然，我就知道，程雪来者不善。
聚餐结束后第二天，一条视频爆火网络。
【世态炎凉啊，爸妈辛苦晒的地瓜干被富家女同学扔到地上】
视频中，程雪哭哭啼啼地诉说了她在同学聚会上的见闻，重点点了我的名字，胡编乱造，说我从小就仗着自己命好父母有钱霸凌欺辱她，甚至因为我的联姻对象喜欢她，就施展超能力，迫使学校将她开除……
前世今生，两条命运的轨迹在此并轨。
我居然又因为程雪，陷入了被网暴的境地！
好笑的是，这一次，我在程雪视频里的人设，不再是仇富的懒人，而是蔑贫的资本家！
【大姐你没事吧，不就是会投胎吗，神气什么啊！】
【还企业家呢，要是生来一穷二白，她能创业吗？】
【对这些富翁就应该征重税，补贴像小雪这种苦命的人！】
【抵制他们公司的产品！看他们怎么赚钱！】
……
网友一张嘴如常凉薄无知，可我，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任人宰割的中学老师了。
我毫不畏惧地开了直播。
一张一张晒我这些年资助女同读书、捐款修建学校、医院、敬老院，给灾区送物资的凭证。
一帧一帧放我雇佣残疾员工、救助低保老人的录像。
而我帮助过的这些人，也都纷纷加入了直播行列，纷纷替我作证所言不虚。
其中分量最重的，就是周云。
她念完了京大后，又直研直博，一举拿下了世界数学最高奖项，成为了万千女生的榜样。
她在自己的书、博客、演讲中，都多次提到，是有一个同学无私地给予了她经济上的帮助，帮她顶住家庭压力，还在她屡次退缩的时候，鼓励她不要放弃。
“那个人，就是程丁宁。”她哽咽道，“我以人格担保，程丁宁绝不可能做歧视穷人的事。”
“就算歧视，她也只会歧视程雪汲汲营营，好手好脚，却卖惨为生。”
网友们都有逆反心理。
全网黑某个人的时候，总有人拿着放大镜找这个人的好。
何况，我有这么多人证。
自然是纷纷向我倒戈，异口同声，讨伐起原本是“受害者”的程雪来。
事情的最后，我不仅毫无损失，反而收获了一波免费的流量，趁机做起了广告，公司的市值在几个月内，翻了一番。
而程雪，则被人举报到封号，仓皇退出了自媒体这个大舞台。
不仅如此，因为被封号，她还陷入了跟签约经纪公司的官司……一番操作下来，真是血本无归。
13.
许多年后，我又见过程雪一次。
那时候，我的公司已经发展为世界五百强，我也常年旅居国外了。
偶尔回一次家，看到有个疯女人正在捡垃圾吃，赫然正是程雪。
稍一打听，这才知道，她不能直播了之后，就彻底失去了价值，被她爸妈下药卖给了老光棍，只为给她弟弟换取彩礼钱。
后来，警察将她解救出来时，她人就被折磨疯了。
她的父母、弟弟、丈夫，都因为参与人口拐卖，锒铛入狱。
她无人照料，最后流落街头，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听人说，她有时候恢复神智，还会一直念叨：
“……不对啊，我至少，应该是个中学老师的，上辈子，她就是中学老师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回答她的，只有呜呜的风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