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晟站在眼前。
他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刀柄，目光落在对方肩膀上那一小块金属铠甲的裂纹上，像是在琢磨裂开的纹路，实则是在暗自揣摩这个人。
“你这一路走得可不太轻松啊，”朱棣冷冷地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失威严，“小股叛军？有多少人，伤亡如何？”
沐晟闻言，这才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抱拳回道：“回王爷，途中确实遇上从泸州方向分散出来的叛军残部，大概两千来号。末将虽舍命拼杀，可终究还是折了三百兄弟。”
他说到这里，声音微微低了些，语气里竟带着几分真切的惋惜。
朱棣目光如电，冷冰冰地盯着沐晟：“人马折损这么多，你心疼是该的。但本王更想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突破来的？”
他说着，语气一顿，目光微微一沉，“叛军若是那么好对付，本王又用得着在这儿拼个破釜沉舟？”
沐晟听罢，嘴角却带了一丝略显诡谲的笑意，抬起头没有立刻答话，似乎在挑选措辞。
朱棣见状，眉头一挑，心中更是警铃大作。这家伙，果真有些咬不准。
“末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沐晟终于开口，故作轻松的语气却掩不住昨夜厮杀的阴影，“过去两个月，这乱象四起，叛军人人想着分一杯羹，彼此便不免窝里斗。”
“末将这一路上除了杀敌，也借了那狗贼们彼此厮杀的机会。”
“王爷难道以为本将有三头六臂，能杀得他们一鼓而散不成？”
朱棣闻言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不屑：“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儿，这点伎俩便能蒙我？你的枪法是如何凶猛，手底下的兵马是如何精锐，本王倒是见识到了。”
“可是叛军分裂又如何，这片地儿到底怎么分裂成这样，沐将军，你倒是说说！”
沐晟神情微紧，竟有些语塞，只能点头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他显然不愿与朱棣在这个问题上多谈。
朱棣见状，心中冷笑。
他从来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运，这人来救援确实是真，但谁知道其背后是否还有别的思量？
当然，如今形势危急，蜀王府余力不多，他也断不能在此刻直接撕破脸。
既来之，则安之，但盯紧了，总不会有错。
“李浩，”朱棣扭头轻声唤道，同时目光扫了扫身旁那几个一直站得笔直的亲卫。
“将这支援军暂时接管了。兄弟们已经很累了，安排人手去协助他们安营扎寨。”
李浩神情一肃，点点头道：“喏！王爷放心！”
朱棣声音一顿，又转头盯着沐晟，语气寒凉了几分：“本王这儿是什么规矩不用你们操心，既然来了，就别耍花样。”
“如今局势混乱，连天都未见得有眼，你懂本王的意思吧？”
沐晟神情微顿，旋即露出一个苦笑：“王爷多虑了……我沐晟一身胆气，但凡有半点异心，这长枪早就插在叛军之外去了，而不会站到王爷面前。”
“是么？”朱棣挑了挑眉，依旧阴沉着脸，冷声道：“最好如此。”
说罢，他突然拍了拍沐晟的肩膀，那掌力又重又狠，像是无意，又像是故意，力道震得沐晟肩铠上的裂纹似乎又深了一分。
朱棣目光一转，落在身后半倚在墙角的王二狗身上。
他的呼吸已经极其微弱，胸膛起伏时甚至发出咯吱吱的破风声。
朱棣缓步走过去，看着满地血腥泥泞里，这个微不足道的兄弟将生死踩在脚下，竟还有气力撑着眼皮抬头看他。
他冷着脸蹲下，抓起王二狗满是血污的手，用力摇了摇：“撑住，也许还有命。”
“那些见了你昏迷的浑蛋，回头本王挨个劈了。”
“大……太爷……”王二狗耷拉着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声音嘶哑得像风干树枝在沙砾上划擦，“知道……爷待俺们……咳咳……不赖……”
朱棣睨他一眼，不再废话，扬手叫来医官：“快抢救，这家伙要是没死成，本王赏他一坛好酒！”
他这一声喊，竟让脚边几名侥幸未死的小兵发出了微不可闻的欢呼声。
而朱棣微微抬起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沐晟，冷冷说道：“将军，战场自有战场的规矩。”
“你既愿来，本王也给你安居之地，但谁要是打什么不该打的算盘，本王的一柄刀，怕是比你的枪更快。”
沐晟微微一愣，他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哈哈一笑：“末将心里明白，多谢王爷恩典。”
朱棣眼角微挑，冷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出声。
嘴上一句话也不少，心里却成了另一副刀锋冷厉的状态：“沐晟……沐家……哼，来得忽如其然，究竟是天意还是棋局？”
他一边急速转着念头，一边微眯眼盯着远方尚未散去的硝烟。
朱棣坐在书案后，微微眯着眼，看似随意翻阅手中的卷宗，但目光却始终落在偏厅的方向。
门槛外，一个身影影影绰绰地盘坐在台阶上，仿佛将自己置身于无人的孤岛。
那是沐晟，自入夜后就一直守在那里，为重伤的亲卫王二狗撑着一盏微弱的灯。
寂静被轻声的脚步打破。
朱棣随手将卷宗合拢，起身披上外袍，推开门时夜风袭来，掀动他的衣摆，带着丝丝清冷。
他缓步走向偏厅，举手敲了敲门柱，发出清脆的声响。
……
与此同时。
光幕中。
【朱棣没有立即作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他挥了挥手，“带下去，好生看管。”】
【待人退下后，朱棣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
【“好一个‘更大的暗流’，这丫头是想诈朕？还是真有其事？”】
【郑和从暗处走出，躬身道：“陛下，这女子言语蹊跷，不得不防。”】
【“朕岂会不知？”朱棣停下脚步。】
【“建文余孽已是强弩之末，若真有其他势力，倒更值得警惕。”】
【“查！给朕仔细地查！这女子的身份，她所说的‘暗流’，事无巨细，朕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