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猜忌,如同无形的阴影,再次笼罩在朱棣的头顶。
北平·王府。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平城,却全然不知金陵朝堂上的暗流涌动。
经历了最初的紧张后,整座城市已经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高效而冷酷地运转起来。
朱棣的未雨绸缪,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高耸的城墙,早已不是简单的砖石堆砌。
在许多隐蔽的垛口和墙体内侧,都预留了暗格。
此刻,这些暗格里,正被小心翼翼地塞满了一坛坛黑黝黝、沉甸甸的陶罐——这便是朱棣捣鼓出来的“雷石”,内里填充了猛火油和新式猛炸药,再混入碎铁片、石子,一旦点燃引线投掷出去,或是被投石机砸中引爆,那杀伤力,绝对能给攻城的鞑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城墙之外,早已是一片坚壁清野。
而在更远处的地面之下,一张巨大的“地听网”已经铺开。
无数根中空的铜管,如同蜘蛛网般,从城墙根部向外延伸,最远处甚至达到了五里开外!
守城的士兵只需将耳朵贴在城墙内侧对应的铜管口,就能清晰地听到远处地面传来的震动——无论是大队骑兵的奔驰,还是攻城器械的移动,都无所遁形。
就连那早已结上厚厚冰层的护城河,也暗藏杀机。
冰面之下,密密麻麻地倒插着无数削尖了的硬竹刺,每一根竹刺的尖端,都淬上了剧毒的药汁。
一旦鞑子试图凿冰过河,等待他们的,将是冰冷刺骨的河水和无声无息的死亡。
整个北平城,在朱棣的经营下,已经变成了一只武装到牙齿的钢铁刺猬,正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就在各项防御措施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时,王府的工坊内,气氛也逐渐从之前的紧张转为一种压抑的期待。
“父王!父王!”
一阵急促而兴奋的呼喊声由远及近,打断了正在和老张等人商讨镗床改进方案的朱棣。
只见次子朱高煦,这个性格跳脱勇猛的胖小子,此刻却是一身戎装,满脸兴奋,手里还拎着一面沾着血污、样式狰狞的狼头大旗,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父王!大捷!算不上大捷,但也够劲儿!”
朱高煦嗓门洪亮,将那面狼头旗往地上一扔,溅起一片灰尘,“孩儿带人摸到白河上游去探查,跟鞑子的前哨碰上了!干了一仗,宰了他们十几个先锋,还把这狗屁玩意儿给抢回来了!”
他指着地上的狼头旗,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父王您看!这是鞑子主帅大营的帅旗样式!他们主力果然扎在白河上游,离咱们这儿也就三十里地!依孩儿看,他们立足未稳,投石机也没那么快造好,咱们干脆趁他病要他命,点齐精锐,直接摸过去,端了他脱古思帖木儿的老巢!给他来个中心开花!”
朱高煦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率军冲垮鞑靼中军大帐的景象。
然而,朱棣只是瞥了一眼那面狼头旗,脸上却没什么波澜。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不急。”
“啊?还不急?”
朱高煦愣住了,脸上的兴奋瞬间垮了下来,“父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等他们投石机造好了,咱们再打就难了!”
朱棣抬起眼,看着自己这个勇则勇矣、却略显急躁的儿子,缓缓道:“高煦,打仗不是光凭一股子蛮勇。你只看到了敌军立足未稳,却没想过,这会不会是脱古思思帖木儿故意露出的破绽?他麾下数十万大军,岂是那么容易被你偷袭得手的?”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那块刚刚炼成的钢锭,在手中掂量着,目光深邃:“咱们的优势,不在于奇袭,而在于火力。等开花弹备齐了再说。”
“开花弹?”
朱高煦眼睛一亮,想起了父王之前提到的那种能炸开花,杀伤一大片的新式炮弹,“那玩意儿……能行吗?造出来多少了?”
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放心,很快就好。这次,咱们不光要守住北平,更要让这些胆敢觊觎中原的鞑子……有来无回!”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杀意,让整个工坊的温度都仿佛又下降了几分。
他要等的,不仅仅是开花弹,更是要将鞑靼主力彻底拖垮、歼灭在北平城下的最佳时机!
脱古思帖木儿,你想攻城?
好啊,老子就让你用人命来填!
数日的光阴,在北平城内外紧张的对峙与忙碌的准备中悄然流逝。
王府的工坊昼夜不息,炉火熊熊,铁锤敲击之声不绝于耳。
一批批改进后的虎蹲炮被运出,更有一箱箱沉甸甸、外形浑圆的“开花弹”被小心翼翼地封装储存。
朱棣如同一只耐心的猎豹,蛰伏着,等待着最佳的扑杀时机。
终于,在一个朔风凛冽、星月无光的深夜,机会来了。
探马飞报,白河上游的鞑靼大营经过连日奔波与搭建,防备最为松懈,不少兵士抵不住严寒与疲惫,早已鼾声震天。
“就是现在!”
朱棣眼中精光一闪,霍然起身。
现实中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朱棣一身玄色紧身软甲,亲自率领着一支精锐的神机营士卒,如同鬼魅般潜行在覆盖着薄雪的河岸边。
他们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部件——那是分解开来的改良型虎蹲炮,还有用油布包裹、防止受潮的开花弹和火药。
寂静被刻意维持着,只有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轻微“咯吱”声,以及兵士们压抑而粗重的呼吸。
朱棣伏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后,借着微弱的星光,用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处的鞑靼大营。
那片庞大的营地,此刻只有零星的篝火还在燃烧,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沉的黑暗,只有巡逻兵丁模糊的影子偶尔晃动。
“测距。”
朱棣低声命令。
身旁的炮营军官立刻用简易的测距工具估算着距离,片刻后回报道:“殿下,已进入三百步射程!”
“好。”
朱棣点了点头,内心却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这开花弹的威力,他在荧幕的推演中见过无数次,但真正用于实战,还是第一次。
这不仅仅是一场偷袭,更是对这个时代战争模式的一次颠覆性尝试。
成,则鞑靼主力必遭重创;败,则神机营这支他寄予厚望的新军,将可能折损大半。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鹰:“架炮,装填!动作要轻,要快!”
神机营的士卒们训练有素,立刻悄无声息地将虎蹲炮组装起来,调整好射角,小心翼翼地将黑火药和开花弹填入炮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