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农历的九月底,生产队秋收完,便会挑一个晴好的日子,把大家聚集在一起,算公分、分粮食、分钱,这是一年中大家最高兴的时候,辛苦了一年的人们,终于能吃顿饱饭,分到的钱还可以扯二尺新布做衣裳。
在水泉村,支胜利既是一生产队的队长,又是村长,每年都是由他来主持分粮分钱,以前许广施会在旁边帮忙记录,如今他在搪瓷厂上班,就儿子支向革给打下手。
粮食都是按照各家工分多少分配,公分挣的多,自然分到的粮食也多。
像李家这样的,李老头、老太太、李宝根、孙桂英四个人全是劳力,一年下来总有五千多分,合小二百块钱,粮食每年总产量不同,但工分挣的多,自然分到的比例就高。
如李秀霞、李秀兰这样的,自有婆家那一大帮子人,总合下来公分也不会低。
而像许广施这样的独户,只他跟李秀芹两个人挣公分,秋后算账时便差别人家一大截,这也是许家日子总过得拮据的一大原因。
本来许如娟刚初中毕业那会,也想来生产队挣公分的,结果只干了两天便生病发热,差点没烧坏了,此后许广施便不叫她去了,只让她在家做饭。
如今许广施也不在了,许家只李秀芹一个人,妇女一天七分,期间还请了不少假,综合算下来连一千分都不到。
总共得了三十块钱,不到一百斤粮食。
“秀芹别搬了,一会大海推车顺便给你送家去。”李秀霞道。
“统共这么点东西,还用你送?”李秀兰不满的哼了一声,“只怕她也瞧不上这点子东西。”
“咋呢?”有好事的瞧热闹立刻问。
“人家不差钱,顿顿大鱼大肉,那米面粮食成袋子的往回抗,还看得上生产队分的这些?”李秀兰一边说,一边心里嫉妒的小火苗蹭蹭往上窜。
“我也看秀芹穿的不一样了”,立刻有人接话,“咋?她家为啥突然日子好过了?”
“还能为啥,可不就是因为……”
“咳咳!”一声重重的咳嗽打断李秀兰,李老太太警告的看她一眼,接口道,“可不就是因为广施去了搪瓷厂么,月月有工钱,人家还发粮票肉票。”
大家一想也是,人家当工人的,肯定比他们土里刨食的强。
这样想来,能识文断字也是种本事,若非如此,这么好的事还轮不到许广施。不过这想头也就在心里过过,可没人敢挂在嘴上说。
分完钱粮人们陆续回家,李秀芹还在等着大姐夫推车来。
“秀芹姨。”有人喊,李秀芹回头,见是支向革,问:“咋了,向革。”
“我是想说,这点粮食您家要是不够吃就说话,今年我家分的多。”
老支家兄弟六个都还没分家,分到的粮食是全村最多的。
“还有你广施叔呢,够的”,李秀芹感激,“谢谢向革想着姨。”
“嗨”,支向革挠挠头,状似随意的问,“对了如妍呢?最近都没看见她。”
“跟她大姐一块进城去了”,李秀芹含混道,“你找她有事?”
“没,就是好些日子没见,问问。”
说话间,周大海推着车子来了,李秀芹赶紧跟过去帮忙。
把粮食运回来,许如娇也放学了。
她最近在赶工,每天早早放学回家,第一件就是做衣裳。眼见着天气冷下来,给上京少爷们的呢子大衣可不能再耽搁。
好在考虑到秋收农忙,学校里这阵子都不怎么留作业,让许如娇有更多的时间做衣裳。
与此同时,李家。
李老太太特意叫来李秀兰,把人狠狠训斥一顿。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想说啥?想干啥?”李老太太耷拉着一张脸,面色阴沉,“害了你三姐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然也捞不着好”,李秀兰讷讷道。
“啥?”李老太太没听清。
李秀兰不敢真跟她妈对着干,只好道:“我不也没说啥吗?妈您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李老太太冷哼一声:“要不是我拦着,你不定说出啥来呢。”
“从前也没见您这么维护三姐一家,还不是因为给钱了”,李秀兰不满撇嘴。
李老太太更生气了,指着李秀兰的鼻子骂:“她给我钱是孝顺我!有本事你也给我拿钱来,我照样护着你!一分钱不拿还渐天的跟我这占便宜,哪有你这样当闺女的?”
“还不是她不肯要牡丹”,李秀兰早因为这个气不顺,此刻发作:“怎么春桃就比牡丹多了双手吗?凭啥就要她不要我们家牡丹?!”
这事儿李老太太也有听说,可她现在心里向着三闺女,便道:“人家的买卖,人爱要谁要谁,要我我也要春桃,手脚勤快还懂事,牡丹啥样你自个心里没数?”
“我……”
“行了四姐,别跟咱妈犟”,孙桂英出来打圆场,“妈您也少说两句,四姐早想让牡丹跟着卖瓜子,三姐说什么不肯要,如今又要了春桃,都是两个胳膊两条腿的,这样区别对待,也难怪四姐会生气。”
李秀兰感激的看向她,觉得终于都人理解自己了。
孙桂英又劝了几句,李老太太见也训得差不多,就摇摇手让人回去了。
“我送送四姐。”孙桂英特积极的跟着出了门。
李秀兰从前不咋喜欢这个弟媳,太精明爱占便宜,今天她帮自己说话,难得亲近些,“还是你理解我,我就不服气,都是亲戚,凭啥你说?”
“我也替你不平”,孙桂英道,“不过咱妈说的也在理,人家自己的买卖,要谁不要谁可不人家自己说了算。”
李秀兰刚要急,孙桂英赶紧又道,“要我说,与其仰人鼻息,指望着人家手指缝漏出来那点,不如咱自己干。”
“自己干?”
“是啊,人家能卖瓜子,咱咋就不能?”
李秀兰不是没想过自己干,可她一没本钱,二没葵花籽,三也不会炒。
“以前是没有”,孙桂一条一条给她解决,“眼下这不是发钱了么,有了钱,还怕买不到葵花籽?至于炒……”她俯身凑在李秀兰耳边,嘀嘀咕咕好一阵子。
“真能行?”李秀兰听完眼睛晶亮。
“肯定行”,孙桂英道,“到时候挣了钱,咱俩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