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广施跟李秀芹是哭到医院的,那时,许如娇还没进手术室。
开货车的一个小年轻司机,喝了几两酒,趁天黑悄悄在工地偷钢筋给老丈人,路窄,害怕,又着急,拐弯的时候车尾摆出去了,好好走路的许如娇倒霉,被一根拇指粗的钢筋从前胸扎了个对穿,要不是车速并不快,她也许当场就死了。
半躺在急救室的许如娇脑子却是清醒的,她想自己的重生之旅就这么结束了吗?
自己来到这,到底是干啥来了?
她清醒的看到很多人围着,后来消防队的人来了,有人找来锯子,将她从车尾放下来,又一起送她到医院。
那一路,一直有人安慰她,大概是怕她害怕,有人把衣服蒙到她头上…再后来,她就一直等,等着有人来,她好告诉家里一些遗言。
她害怕自己死了就没有机会了,许如娇这辈子从没这样害怕过,好些事还没做呢,很遗憾……
不知道等了多久,耳朵边仿若有场大风呼呼的刮着,她觉得很冷。秦战北要是知道她死了,会不会发疯?早知道在上京的那段日子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她一定好好珍惜……父母和姐姐应该会很伤心吧,她不想他们伤心,她虽然有点生二姐的气,但也是不希望她太伤心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许如娇眼珠子转了转,一张带着鼻涕眼泪的脸就露出来,是她爸许广施的脸,那上面有惊恐、强忍、更多的是不知所措、难以置信。
“三丫,三丫你别怕,爸来了,别怕啊,爸在这里呢。”
另一边是哭的撕心裂肺的李秀芹,呜里哇啦的扯着她说些什么,许如娇也听不真切,她觉得自己有点累了,眼皮很沉,想睡觉……
应该是笑了下,许如娇自己觉得是笑了,她伸出手去摸父亲急出来的胡子茬:“爸……”
“哎!三丫不怕,没事没事,一点事都没有。”许广施胡乱抹了把眼泪,语无伦次,“就是一点小伤,你想想解放军叔叔……”
“……爸,你过来”,许如娇伸着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去捞自己的爸爸,吓得许家人一堆儿的围过去。
急救科外,已经回家了的主刀大夫,麻醉师,被紧急召回医院,走廊里忙忙碌碌的人来人往,许如娇却越来越模糊了,她撑着最后的力气,交代着来不及说的话。
“爸,二姐过去……一定想好!”许如娇吃力的嘱咐。
许如妍一顿惭愧,差点没给自己妹妹跪下。
“不去!你二姐不去了!”许广施想嚎啕大哭,又憋了回去。
“爸,我的存折,在我床底下……里面,有钱,有密码,你取出来……”许如娇吃力的掰着自己爸爸的手指头:“花,给我姐,大姐,二姐,找个好人家……还有秦战北,他……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跟他说……不许疯……”
许如妍哭了,撕心裂肺却完全发不出声音,跪在地上推着许如娇的床哭。
当手术室的灯光亮起,许如妍转身往外冲,她要去找那个货车司机,她去杀了他!
“你要是可怜我这个当爹的,不想我一下没了俩闺女,你就去!”许广施喊了一嗓子。
许如妍一脸愤恨的回来,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她跪在许如娟和李秀芹面前,嘶吼着让她们打自己:“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妈,姐你们打我!我该打……要是我出事就好了……”许如娇的手术整整做了九个小时,那根钢筋从胸口穿入,从后背穿出。奇迹一般幸运的是,并未伤及任何内脏。不幸的是,那是跟旧钢筋,很脏,上面都是铁锈,许如娇从手术室出来后昏迷了七天,其中四次因为感染进手术室抢救,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书。
这期间,许广施厂里的领导过来看过她,王鸣、夏小红他们也都来过。
卫厂长跟医院领导打了招呼,让用最好的药给许如娇,王鸣拿了一千块钱,他说是本该结给许如娇的货款,事实上王鸣拿货早就走北二厂的账了,哪里还欠什么货款。
但许如娟收下了,三丫现在重症监护室里,每一天都是烧钱,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治病是这么费钱的事儿,那些不知名的仪器插在人身上,走一天就是好几百。
她悄悄发了个誓,这辈子她要赚最多的钱,放银行给家里人预备着,无论再出什么事儿,只要能用钱解决的,她许如娟一定叫这钱管够。
她们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动许如娇说的钱—她存在床底下的存折,许家人心照不宣,三丫一定会醒来的,似乎只要她们不动那些存折,那些就还属于许如娇,等她醒了还要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