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薛暖这个角度,刚巧看见刀刃上折射出楚宴珩的眼睛,狭长而深邃,锋利阴寒。他这是……在刮胡子?吓得薛暖瞳孔紧缩,毕竟她在花船那一夜知道楚宴珩并非真太监,但是楚宴珩并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今日撞破他的好事,这不是小命休矣。
然而未等她偷摸离开,楚宴珩像是觉察到她的存在,猛然转过头来,手中的短刀化作一道残影飞来,直直地钉在薛暖面前的门扉上。薛暖大惊,两腿一软朝后跌去。
寝房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楚宴珩散发披衣,款步走来,高大的身影如山般笼罩着薛暖,使她无从遁形。薛暖后退一步,楚宴珩前进一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薛暖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转身要逃,楚宴珩却先一步伸手攥住她的后领,用并不友善的语气冷声问道:“薛小姐为何见了本座便着急逃跑?”
薛暖战战兢兢回身,看到楚宴珩柔顺的长发自两颊旁垂下,更显得他的笑容阴沉万分。她不由打了个颤,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刚才没看清楚,原来是千岁爷啊。”
楚宴珩的眼中是看透一切的精利,“哦?刚才我见薛小姐在门口端详半天,怎会才认出本座来?”
薛暖语塞,越是担心被灭口便越是紧张,平日的伶牙俐齿皆化为了泡影。楚宴珩抬手,拔下深深钉入门框的短刀,单刀直入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薛暖自然不会傻到承认一切,忙摇头,“什么也未曾见到。”
“撒谎,真不乖。”楚宴珩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审视她,手中的短刀挽了个花,闪着锋利的光芒。
薛暖张了张嘴,强壮镇定道,“看见你在照镜子,刚要唤你,这一柄飞刀就过来了,把小女吓了一大跳。”她真假掺半,偏生省去了最重要的一幕,祈求能瞒过楚宴珩的耳目。
楚宴珩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面色阴凉,看不出是相信了还不是不信。他好像很喜欢薛暖这副忐忑不安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深邃锋利的眼眸盯了她许久,方意有所指道,“以后有事,差人代为传告便可。此处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伤着了薛小姐,便是本座之失责了。”
薛暖自然听得懂他言辞中的警告。她看了眼楚宴珩手上的短刃,怏怏道,“千岁爷安心,小女惜命得很。”
楚宴珩不置可否,拿起一旁木架上搭着的衣物,慢斯条理地穿上,语气听不出喜怒:“替宋婉安医治完毕了?”
“千岁爷如何得知?”猜测到了什么,她心慌道,“你监视小女?”
“如此小事,何须劳师动众地监视。”楚宴珩扣好腰带,长身玉立,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道,“这个点你也差不多该来我院子了,没让他们在身侧伺候,这也是原因之一,本座害怕薛小姐不自在,便提前遣散了下人。”当然楚宴珩没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猜得丝毫不差。薛暖暗自咬牙,再一次领会到了楚宴珩精于算计的可怕之处。她放软了语调,略带恳求地细声问道:“今日可否不在贵府用饭了?”
楚宴珩料到她会如此开口,却并不直答,只坐在屋中木椅上,对薛暖招招手,”劳烦薛小姐纡尊降贵,为本座束一发髻。”
哈?让她给他束发?他这是在羞辱自己么!薛暖心中五味杂陈,有些踟蹰。
“身为对食描眉束发,不是常态么?”楚宴珩将双手按在膝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束好发,本座就放你回你府上吃饭。”
薛暖最终还是屈服在楚宴珩的因威之下,一边心有不甘地拿起木梳梳理楚宴珩光滑漆黑的长发,一边掩耳盗铃般地安慰自己:能屈能伸,这笔账,迟早要向这不要脸的假阉人讨回来!
想到此,薛暖从铜镜的模糊影子中打量楚宴珩,见他下颌光洁干净,整个脸如刀削一般凌厉,透露着无情。
其实大夏的一直都流传着楚宴珩是第一美男的留言,只是后来他越来越凶残,众人越来越怕他,便没人再提此事。
薛暖心中思虑万千,手下的动作也跟着慢了起来。楚宴珩本在闭目假寐,觉察到她的怠慢,不由地睁眼,隔着铜镜对上她审视的目光,问道:”薛小姐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薛暖望了望铜镜里的男人,平心而论,这个男人真的是生得十分好看:浓眉霸气,目光深邃,侧颜完美,就是戾气太重,少了几分人情味。
“千岁爷其实,生得挺好看。”薛暖干咳一声,不吝于以奉承之语来掩饰方才的失态,“早闻东厂双璧,一为千岁爷,二为云峥。云峥小女也见过多回了,相比千岁爷要略逊一筹。”
楚宴珩怔愣了一瞬,方失笑道:”难得从薛小姐嘴中听到溢美之词,我心甚慰。”顿了顿,又颇有深意道,”薛小姐刚才一直偷看本座,原来是在思索谁家男儿更好看这种事。”
薛暖束发的手一抖,脸上一阵滚烫,羞得红了起来,小声反驳道:”在小女眼里,好看的人比比皆是,比较一下姿色又如何?算不得小女轻浮。”
听到那句‘比比皆是’,楚宴珩的眉尖明显跳了一下,似有不悦。
薛暖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今日怎么府中无人,连千岁爷下榻都无人伺候?”况且据她观察,楚宴珩一般天还未亮便起来练兵了,极少有睡到此时的时候,何况看他眼底疲色,应是昨夜彻夜未眠。
宫里宫外有大事要发生了?
果然,楚宴珩抬起一手搁在椅子扶手上,撑着太阳穴道:“近日京城有桩大案要处理,本座手下之人派出十之八 九,自然无人服侍。”
薛暖留了个心眼,将此话记在心中,随即为他束好发冠,温声道,“好了。”
楚宴珩抬眼看向铜镜中,嗓音依旧清冷,嘴角却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微微抬起下颌,评价她的手艺,“尚可。”
“……”
薛暖小声道,“那,小女给千岁爷施针?”
楚宴珩抬了抬眼皮,想到今日叫她来的目的,淡淡的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