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死的人会是桑榆这个害人精。
没想到……
苏夭余光瞥了眼前方的尸身，眼中燃起了怒火：“胡说八道！
好好的，邹管事怎么会来了你的住处？
又怎么会刚好那么巧，为了救你被烧死？
桑榆，你给本大人从实交来，今夜这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又是如何、害死的邹管事！”
微光之下，桑榆蒙着几分薄雾的眼中，闪着无辜。
她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苏夭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场大火，纯是意外啊！我在屋中好好地睡着，这场大火便起了。
若非邹管事出声唤醒了我，这般大的火，只怕我真要在睡梦中，就死在大火中了……”
桑榆的眼前闪着氤氲的泪光。
若非是屋子起火时，她恰好深深梦见了三年前的那场噩梦，只怕现在，要想假哭都没那么容易……
邹管事自是她害死的。
毕竟她亲耳听到邹管事在她的门前说，她要放火烧死她、要让她烧成灰烬……
她不能死。
所以自是要邹管事替她来死了。
毕竟，对于一个想杀她、处处针对她的人，若是她心存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可以在夜府忍辱负重，却绝不能死在区区一个邹管事的手中。
真当她腹背受敌便软弱可欺，那便大可来试试！
桑榆想着，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但稍纵即逝。
很快，她的眼中，又闪过了几分深思……
苏夭没有察觉到桑榆的异样。
自发现死的人竟是邹管事，苏夭的心底，就被点燃了无名的火。
听得桑榆这般辩解，她的火更大了几分，几乎是压着怒气在与桑榆对话：“好个意外！
你的住所住得这般偏，跟管事的住院有相当的距离。
好好的，大半夜，邹管事怎么会来了你的住处？
还恰恰好便发现了你的屋子起了火？
我看是你桑榆，居心叵测！
使计将邹管事带来了此处，而后对她下了杀手！
桑榆，你当真是根毒蛇啊！谁与你走得近，便要得来血光之灾！
桑榆，这里是夜府，可不是你从前的桑氏皇宫！
你可知在这里杀了人，要受怎样的酷刑来偿命？”
说到最后，苏夭的言语里透出了几分咬牙切齿，还有几分隐隐的杀气。
桑榆喉咙处的惊声更重了几分：“苏夭大人，你这话说的，我不敢当……”
说到这里，桑榆的话语真有几分凝结。
不为邹管事的死。
而是为苏夭的那一句，“谁靠近她，谁就会有血光之灾”。
这让她不免想起了那日的漫天飞雪，夜家满门几乎皆死的一幕幕。
又让她想起，夜长流也曾几度因为她，身陷险境……
周围大火刚灭的焚烧味似乎更浓烈了一些。
她不知这般的硝烟湮灭之味，是来自外部，还是来自她的心底。
连带着她的声色，有一刹也变得木然了几分，说出的辩解，也只是来自本能：“苏夭大人未免太高看我了些。
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浣衣婢女，邹管事乃是府中说一不二的管事。
我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大半夜将她带来我这寒酸之处呢？
我没杀人，自也不当罚。”
似是感知到了今日之事，苏夭定不会善了，很可能苏夭会因为邹管事的死，杀了桑榆。
一些下人倒是本能地想为桑榆说几句话。
“我也听到了，是邹管事自个发现了桑榆这里的火，而后唤声，让我们起来救火的……”
“邹管事堂堂管事，平日里哪能听我们这些下人的……”
他们是真 觉得一个最低等的浣衣婢女，是没有本事半夜将邹管事带来，还将她烧死的。
只可能是邹管事意外起夜，发现了桑榆这里的火，然后才有了后面的事……
所以桑榆，是无辜的……
“管事自是不会听小小婢女的。”苏夭冷笑一声。
“可这桑榆，可不是简单的婢女，她是桑氏一族的孽种。
桑氏一族惯会做的，不就是使毒计在背后害人么？
桑榆连夜氏满门的死都插得去手，骗来一个小小的管事，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本大人可是听说，邹管事今日白日才来浣衣院为难过你。
桑榆，当着邹管事的为难，你就敢当众让邹管事摔进恭桶里。
你一时记恨邹管事，半夜里将她引来，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桑榆的神色，又不免变了几分。
桑榆入夜府的这些日子以来，众人孤立她、排挤她、不敢靠近她。
除了因为她是夜长流所针对的人以外。
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她是前桑氏皇族的人。
他们这些人，如今在夜府里做事，且大多在夜府已待了有些时候。
算起来，他们当是前南国还没灭亡，夜将军一脉尚还属于叛军的时候，就已经入了夜府寻营生。
而，在如今的汴城，或者说在如今的新朝南国。
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在新朝势力尚属旧朝叛军的时候，就投奔了他们。
其中原因无它。
只因旧朝的朝廷，旧朝的那些统治者们，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沆瀣一气，浑浊不堪，百姓们在他们的底下，几乎没有活路。
若是旧国尚有可活的余地，他们那时，又怎么会冒着投奔了“叛军”、便一道成了“叛军”的风险，一股脑的，全投入了新朝的势力呢？
毕竟一开始，新朝能赢与否，局势根本不明朗。
而，前朝作恶的统治者中，前桑氏皇族，乃是最高统治者，也是前朝那些，被世道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最痛恨的人。
而桑榆身为他们的后代，怎么可能被他们好脸以待。
是啊，苏夭大人说得没错。
桑氏一族惯会做的，就是歹毒地害人、害国。
是桑武帝从前一次次的苛政赋税，将他们百姓的收成余粮，一压再压，最终压到了让人没有活路、甚至有人卖儿卖女的地步。
还是桑武帝实施的重刑暴 政，让平民百姓在这样的重压之下，犯下一点罪证就被剁手跺脚、黥面削耳，甚至在官不成官、而已成剥削者、掠夺者之下，不犯罪也受刑的，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