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行动在桑榆看来,与一步步踏近死亡,何异!
“长流!站住!不要过来!”
“这里有阵法!有机关!你靠近过来,背后的人一定会发动阵法,你会受伤害的啊!
这是一个局!有人要害死你啊!”
“长流!别再走动了!别再走动了!”
“夜家的事,我之后再与你详说,你先离开这里啊!”
“长流,求你,别再靠近了!”
“站住啊!……”
可饶是桑榆用尽了千番力气,各种呼喊、劝诫、祈求……都无法劝夜长流停住半分脚步。
他还是不断地、不断地向她靠近、向最危险靠近……
“长流!别靠近我!我会杀了你!就像我灭了夜家满门一样!”
情急之下,桑榆忽然用尽全力嘶喊出了这句话。
当时眼见着夜长流即将走入“死亡”,越来越急迫之下,桑榆的大脑,几乎已经停止了思考。
兴许是本能地认为,在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夜长流时,向夜长流扔下一颗更大的危险炸弹,可以止住夜长流。
所以她几乎是大脑不经思考地吐出了这句话。
话一说出口,她愣住了。
夜长流的步子,也如愿顿住了。
可当夜长流夹杂着无尽的疼痛、迷茫、不可置信、尖锐的视线向她扫来的时候。
那一刻,有一种锥心的疼痛直冲了她的天灵盖。
那一刹那,仅一眼,她的灵魂和肉体,就仿若已被击碎。
可她带着透明的魂魄和身子,还是要强撑着、坚定地面对夜长流。
只要能止住夜长流的步子,只要能想法子让夜长流暂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至少不能让夜长流靠近阵法的阵眼……
她的破碎、她几乎要被夜长流的锐痛刺到死掉,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夜长流能好好的。
但凡是任何话,只要是能劝退夜长流。
哪怕是伤害他的话。
哪怕有些事并非她所为、并非她的本心……
只要能将夜长流刺激住,便可……
“你不信?你为何不信?
夜家满门鲜血淋淋摆在你面前的一具具残破的尸身,还不够么?
我就站在这尸身上,满手鲜血地待你,甚至还意图将你也拖入地狱,还不够么?
夜长流,你错看了我!”
“什么情爱?多可笑啊!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
我一开始就怀揣着目的处心积虑地接近你,就是为了夺你夜家兵权、去你夜家锋芒、灭你夜家满门!”
“你滚吧!
原本今日也要将你的性命一并取去,早在你来此的一路上,这里便已被提前布置好了抓捕阵法,和埋伏了不少伺机暗杀你的人……
念在我灭夜家,你也有功,我今日倒愿意,先放了你一命……”
夜家满门的性命被屠前,她自然是不知情的。
这遍地四处暗藏的杀机,她也是前一瞬才尽数意识到。
所以,她没有要害夜家满门,也没有要杀夜长流。
可是,这都不重要。
只要她的话,能止住夜长流的步子,能至少唤醒夜长流一点正常的感知、让他意识到四周围的无尽危险,给他的至少抵抗、能换来一线生机……便已经足够了……
四周潜伏的危险本就不是她安排。
自然不会如她所说,她想让他们放过夜长流就放过夜长流。
在夜长流听了她的话、在极致的痛苦中生出一丝敏锐的察觉、意识到四周潜伏的无尽危险的时候……
那些暗处候在此的暗杀手,也倾巢而出,向着夜长流招招杀招而去……
杀手的招式狠决,招招直逼夜长流的命门,刀光剑影之中,夺血般的危险随处可见。
可到底夜长流的武艺极强,加之又有满门的仇恨摆在面前,无尽的痛愤化出的力量,更是让夜长流的杀招多了些极强的血性杀气。
虽然杀手的人数颇多,夜长流还是轻易在遍地血光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和生路来。
若非最后提前布好的阵法发动,夜长流虽未处在阵眼,也受了影响,加之那些杀手见打杀夜长流不过,竟用夜氏族人残破的尸身威胁夜长流就范。
这场杀局最后的结果。
只怕不会是夜长流最终被打退跑走。
而是夜长流手刃了所有围剿他的杀手……
只是不管是夜长流步步往前杀、还是夜长流最终被逼退。
夜长流最终望向她那一眼满含仇恨的赤目,直到三年后的今时今日,她都记忆犹新。
且每每想起,她都要止不住地颤抖。
更何况此时,夜长流还用着几乎是同样的眼神,恨意相视着她……
“桑榆,你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怎么敢害我夜家满门,怎么敢害我!”
夜长流的怒声愈发像根根利针一般刺入了桑榆的每一寸肌肤。
加之脖颈处传来的窒息感愈发浓烈,桑榆只觉浑身仿佛被火灼一般,要尽数散掉……
她触目所视,不仅是夜长流的怒火和恨意,还仿若也踏入了无间地狱,见到了在炼狱中挣扎的夜氏族人……
他们伸着血手,也像夜长流一样,无比愤恨地、想向她索命……
说起来,夜氏族人可是死于她之手?
不算是,至少在她潜入夜家的时候,她是没有怀着任何要害一人的心思的……
单单她做的那些事,窃兵符、盗机要……单拎出来看,不足以要了任何人的性命……
细算起来,夜氏满门的死,很多事,她几乎算是毫不知情……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未杀伯牙,伯牙却因她而死。
哪怕是一些她事先并未知道的连结……
双手并未真正沾染鲜血,那满门的血恨,就当真与她无关么?
在夜氏满门皆被屠的场地,她对夜长流说的那些或真或假、真中掺假的话……
在话一说出来、夜长流恢复了一些感知、嗜血地击退了杀手、逃出了包围和险境后……
她看着夜长流逃离的仓皇的、痛苦的、染血淋淋的宽阔背影,只觉得痛、无尽的痛,一种身子被彻底掏空了的痛……
她说的话,他当是信了的,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