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封闭，围观的百姓被浩大的阵势吓走，就连不远处的小摊也都怕殃及自己而撤走了。
齐希满死死地瞪着何息，充满警惕地把齐萤护在人后。他还是头一回真正地观察那个少年，分明年纪尚小，几分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风霜的痕迹，那双眼却看着格外沉重压抑。
看着他的动作，何息嗤笑，他移动轮椅来到齐萤前面，见齐希满更近警惕地望着他，也不理会，只看着齐萤，问道：“你要离开我吗？”
虽是疑问，声音却又冷又沉，细听之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齐萤愕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何息见状，似是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谁，他把目光从齐萤身上挪开，然后看向齐希满，冷冷吩咐：“北元国奸细潜入我朝，现在威胁我的婢女当人质，还不快把他给拿下。”
其他人瞬间涌上前来，把齐希满团团围住，正要动作，便听到何息又吩咐，“不要伤到人质。”
齐希满的手摸向怀里，他扭头沉沉地看了齐萤一眼，嘴巴翕动，却听不到声音。
齐萤眼睛瞪大，她错愕地看着齐希满，而下一刻对方便从腰间扯出软剑，白刃在阳光下闪着麟麟的细光，比晚间最亮的星星都要闪耀明亮。
软剑似银蛇飞舞，灵活游动在众人之间。齐希满功夫高超，在诸多人的包围下居然也不落下风。
似乎是打斗间他们有意避让，没一会儿齐萤就远离了战斗的包围区，处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牙齿颤抖，焦急地看了被包围在人群中的齐希满一眼，又把目光落到一旁，紧紧关注着她的何息身上。
他还是那个模样，少年风姿，俊逸无双，可是周身的气质却迥然不同，像是在火中淬炼，在冰中凝结过一般，浑身上下透着锋利的气息。
齐萤心底发涩，她问系统：［现在该怎么办？何息不会听我的了，怎么才能把齐希满带出去。］
系统道：【现在只有——】它声音忽然一紧，惊呼，【小心，有人暗中偷袭！】
齐萤愕然抬头，目光下意识在四处寻找，便见到一个泛着寒光的尖锐物体隐匿在不远处的楼上，光芒白中带蓝，一看被抹上了毒药。
她转头看向缠斗在一起的众人，还来不及叫出声，顷刻间，利箭出弓，射向那里。
“小心，有暗器！”
她用尽了力气喊出这句话，那只箭好像带走了她所有的冷静沉着，以至于现在她脑子里一团乱麻，身体完全靠着本能反应往前移动，脑袋里空空荡荡的，眼睛里却之后孤零零坐在人后的何息。
她冲上前去，在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扑到何息的身上。
而下一刻，是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何息愕然而又惊恐的目光，刚才一直紧绷着的心脏这才松懈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胸口上的疼痛一下子被放大了无数倍，她龇着牙，疼得说不出话，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阿……阿萤。”何息惊惶开口，声音颤得不成样子，他看着怀里的齐萤，伸出的手还带着属于她的温暖血液。
其他人赶紧顺着射箭的方向而去，却只带来了一具刚服毒的尸体。
齐希满猛地踢飞一个人，看到背上不断涌出血液的少年，他目眦俱裂，也顾不得正在打斗中了，就要向这里走来，而其他人找准时间，又趁着他乏力时候，一下子将他按在了地上。
齐希满嘶吼出声，拼命挣扎，眼睛死死地看着那个身体里流出潺潺鲜血的少女。
【宿主！】是系统震惊的声音，【箭上有剧毒，你的生命力正在加速流逝，我现在去找治疗药丸。】
齐萤已经听不到系统的声音了，她现在谁的声音都听不到，耳朵嗡嗡作响，连眼睛都有些发花。
何息不敢伸手，他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方才的冷沉模样此刻溃败得一塌糊涂，原本的精致少年，此刻嘴唇发白，眼珠里布满红色血丝，眼眶红得像是齐萤身上的血液。
他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嘴不住地颤抖，发出他也听不懂的音节。
等齐萤费力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他才吐出清晰的字音。
“阿萤……阿萤，不要出事。”
他猛然抬头向着众人大喊，声音嘶哑，“太医呢，太医！把全城最好的大夫都找来！”
齐萤摇摇头，她张了张嘴，却没力气说话了。
系统还没回来，原先的一次失联似乎影响到了系统内部的很多部件，导致它不只是其它功能出了问题，连药丸都拿不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是个怕死的人，可是这回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还平静了许多。
她想，她可能是在场的人里最平静的那个了吧。
看着何息湿润的双眼，和颤抖的嘴唇，她摇了摇头，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要、难、过。”
何息嘴唇颤抖，他脖子往前趴到何息面前，声音乱得不像话，“阿萤，阿萤，你说什么？”
齐萤道：“我没有、没有死，只是，是，回到了我原本的地方。我、我回家了。”
何息听清楚了，他抬起头，咬着牙，恶狠狠道：“我不准，不准你走，不准你就这样离开。你说过的，说过的，要一直待在我身边。”
他牵住齐萤的手按在自己腿上，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你答应过我，我腿好之前，你不会离开我。”
齐萤扯了扯嘴角，却因为皮肉僵硬，这个笑容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她轻轻道：“何息，我，我是喜欢你的。”
何息红着眼眶，浑身颤抖。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遭遇了多少折磨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这么卑微过，此刻却眼眶发红，丝毫没有了形象。
他声音抖得不成音调，只是一遍遍地道：“你等等，太医马上就来，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的，你去哪都行。”
他重复着，“只要你好好的。”
齐萤笑着，道：“你过来。”
她呼吸短促，那几个字都撑着说的，现在嘴唇白中透黑，一张脸惨白得像是抹了一层厚厚的粉。
何息无措地往前凑着，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却没想到，齐萤忽然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前探了探，她渐渐没了温度的唇，落在何息的侧脸上。
她道：“我喜欢你。”
贴在皮肤上的唇向后倒去，齐萤再也没了力气。
下一刻，呼吸停止。
何息久久没有动作，眼泪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