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平坦的路上,齐萤小心地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何息。
月色朦胧,官兵整齐的步子激起阵阵灰尘,往后看是一眼看不到底的人潮。而饿虎寨的人都被五花大绑,压着朝前走。
何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冷清,紧抿的唇透露出他的情绪低沉,双手死死地捏着缰绳,似乎没看到跟在身后的齐萤。
齐萤叹了一口气。
从何息出现的那一刹,她就知道,何息认出齐希满了,当时他的目光倏然便沉,死死地盯着齐萤好一会儿,就在齐萤以为任务完了的时候,他却淡淡下令,把饿虎寨的人抓了起来。
他并没有透露出齐希满的身份,也没有特别将他看管起来,反而像对待其他饿虎寨匪徒一样,似乎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匪。
但是自那开始,他的脸色就没有变过,阴沉得像是乌云笼罩的天空,半点不见天日。
他骑着的马走得极慢,一步一步朝前踱着,马蹄落地的声响隐没在人群行走的混乱中。因他走在前头带路,其他人不得不跟着马儿的节奏,缓慢前行。
齐萤抿着唇,看着马上之人挺拔又单薄的背影,内心沉闷。
何息这肯定是生气了。
从他见到齐希满的那刻,恐怕就明白齐萤执拗地想要上山不是为的什么刚认得的姐妹,而是为了那个在北元国身份高贵的男子。
他气的,是自己骗了他吧。
身后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齐萤循声回头,就看到王音韵浑身落魄地跑来,她发上还带着早上的茅草,衣服却皱得更加难看,原本华贵的料子如今看不出什么价值了。
见到齐萤,王音韵神色复杂了一瞬,却马上露出不屑一顾的模样。她追上前面骑着马的何息,因为这些遭遇,她脾气收敛了不少,对着何息倒少了之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五皇子殿下,”她略有些迟疑地看了眼后面空着的马车,“马车还是空的,我能不能坐进去。”
见少年没有反应,她咬着唇,提高了声音,“我走了那么久了,真的很累。今日殿下的恩情,我父亲和姐姐都会记得的。”
何息的唇微微一勾,却不见半分愉悦,神色却越发冰寒,眼底的阴郁几乎要凝结成团。他启唇,声音却含着一丝狠意,“坐吧。”
王音韵一愣,不知道他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但是腿脚的酸痛实在让她撑不下去,也就不好细思对方的深意。只能追着马,快速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再到后面,钻进那一辆空着的马车里。
在走过齐萤身旁的时候,她抬了抬下巴,维持自己身为贵女的高贵模样。
齐萤哭笑不得,也不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再做这种姿态的确是有些不伦不类了。
看着前面的道路,夜色昏暗,路都看不清,还是靠着一些官兵拿着火把在前面开路,才能看清楚几分路上的风景。
这不知道进城还得走多久,以何息这个速度,明日早上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到。
齐萤回头看了一眼。
齐希满与饿虎寨的人一样五花大绑,被几个官兵押着走,因为阻隔的人影太多,她只模糊地看到齐希满一身玄衣与夜色快要融为了一体,虽然被人牵掣,却已久云淡风轻,气派突兀。
这下该怎么办是好?齐萤蹙着眉头,愁思不已。
这次是官兵来抓人,齐希满到时候定然要与其它饿虎寨的人一起关进仓京的大狱,如果向林安的事情严重,甚至会惊动皇帝。
该怎么才能保全他的身份,把他平安带回北元国?
正在她思考的时候,缓缓前行的队伍却忽然停了下来,齐萤抬头,便见何息的马停在了原地,尾巴摆动驱赶蚊虫,而下一刻,缰绳便被马上的人一勒,马儿调转步子,走到齐萤面前。
她抬起头,看着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的何息,干巴巴地露出一个笑,“何……”话音忽然顿住,她想到‘何息’这个名字应当是他的耻辱,不能够叫其他人听到才是。
正当她脑子转动想着该怎么称呼他时,对方却忽然弯下腰,一条胳膊就把齐萤捞了起来,在她的惊呼声中把人放在了马上。
“这、这是……”齐萤还在愣神,心脏因为忽然的动作而跳个不停,她微微侧过身子,看向身依旧沉着脸的何息。
“你为什么不问我?”少年声音低沉,冰冷里又透着一丝别扭。
齐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又冷冷地道:“我让她去坐马车,你也不反对?我一直没有与你说话,你便不能主动跟我说话吗?”
齐萤语塞,神色复杂。
仔细想想,也是她的不对。何息一心赤城,她却只想着骗他。但同时对方的态度却又让她觉得奇怪,正当她要细想的时候,后面的人却叹了一口气,声音清浅,似乎要散在柔软沉静的晚风里。
“阿萤,我有些难受。”少年的嗓音圆润好听,尾音却沉了下去,似乎透着几分委屈。
齐萤正不自在地往前挪了挪,闻言微愣,扭头看着何息的脸,有些着急,“怎么了?你可有受伤?”
“没有。”少年摇了摇头,唇微微勾了起来,不再是刚才嘲讽冰冷的笑,而是从心底透出来的喜悦,方才的别扭冷漠仿佛都一扫而空。
他就知道,阿萤还是关心他的。
只是那个人……他的眼倏然冷了下去,眼眸沉沉,泛着一丝狠毒。
见何息说没有,齐萤还有些不放心,但是她此时骑在马上,丝毫不敢乱动,生怕马儿不小心把她给颠了出去,又怕……
她抿着唇,目光发散地看着前面的路。
马儿终于走快了,整个队伍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耳畔是掠过的晚风,路两旁是属于初夏的青葱繁茂,虫鸣声还很单调,哇声清晰,一声又一声,似乎叫在人的心口上,让人心神不宁。
身后的人有些泛凉的胸口,却仿佛比即将到来的盛夏还要火热。
……
到了仓京,就有人等在城门口,从何息这里接过饿虎寨的众人。
虽然不认得那人,但是看衣着,齐萤猜测也许是负责刑狱审问的官员,也许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守在这里,大晚上的,还真是辛苦。
齐萤看着齐希满被带走,走前,他忽然回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何息马前的齐萤,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齐萤却不知道为何,感觉身上一冷。
她咬着牙,神色郁郁。
在场有那么多人,她不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希满被带走。
【宿主……】
[闭嘴。]齐萤冷斥,[我会想办法的,还是这个主角事情太多,都让他赶紧跑了,在那磨叽什么呢,不还是被抓了。]
【也许他有别的算计呢。】把主角当成亲儿子的系统自然看不得齐萤说他,辩解道,【主角这么聪明,肯定不会任人宰割的。】
齐萤懒得再搭理它。
接着她一路沉默地被带回了陶府。
没想到再次回到陶府,却是以这种方式。
何息把齐萤送到房间门口,轻轻笑道:“阿萤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肯定很累了,待会我叫人送写食物和热水。”
齐萤“嗯”了一身,看着何息,神色迟疑。
对方轻轻一笑,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眼神冷了下来,“阿萤,你累了,我不想再让别的事干扰你的心情。”
齐萤顿了顿,还是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询问。
她顿了一下,点了点头,看着何息,道:“好,你也好好休息。”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不能撑着。”看着何息脸上的伤口,她眼神复杂。
何息答应,看着齐萤进门口才转身离开。
转过身后,他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他忍了忍,还是控住不住发出了两声轻咳,不过声音微弱,没有被人发现。
他握着拳头,撑着回到自己房间。
一推门进去,他身子就是一软,苍白的脸上全无血色,就连嘴唇也是不正常的白。
左肖的伤口还不曾处理,就来到了这里,他站在门外,看着里面忽然变得虚弱的人,皱着眉,担忧道:“主子,您是服下了那个东西?”
何息稳了稳身子,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神色镇定,只有苍白的脸色知道他的身体此刻是个什么情况。
“主子。”左肖有些急了,“你可知道服下那个药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
停了一下,他一字一顿,清晰地道:“会肺部肿胀出血,随着时间的推移,肺部变得越来越脆弱,待咳出肺部碎肉的时候,便是……”
“够了。”何息沉着脸打断他的话,他冷声命令,“此时不得宣扬出去,若是被除我们之外的人知道,你便不要再待在我身边了。”
嘴唇动了动,左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拱了拱手,低下头,沉重道:“是……属下,先下去包扎伤口。”
何息淡淡“嗯”了一声,等左肖把门关上离去,他的身子才一下子软了下来,苍白地脸捂着胸口,呼吸微弱。
这是……引息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