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陷入到了一片静谧之中。
没有风吹来，也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何息静静地看着齐萤，目光有些许忐忑不安。
齐萤沉默了良久，然后她勾起唇角，轻轻笑道：“自然是记得的。”
这句话仿佛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湖水中，却并不是泛起小小的涟漪就没了水花，而像是在那片湖面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般。
何息僵在原地，不可置信而又惊喜地看着她。
对上齐萤脸上纵容的笑意，何息捏紧拳头，从掌心的刺痛中得到几分清醒，但是他却不满足于此，再次贪心地问道：“那……阿萤，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他期待又紧张地看着齐萤，却只得到了对方的沉默。
齐萤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
她现在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她始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自然是可以先拖住何息，随便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哄他，但是她却不想再看到何息失望的脸。
就如那日在城门前，何息失望又扭曲的脸。
之前齐萤曾经答应了何息，在他腿好之前不会离开，但是她还是未完成约定，在何息还坐着轮椅时就想抛弃他，跟男主回到北元国，继续自己的任务。
看到过那样的何息，齐萤自然不敢随意承诺了。
何息低下头，苦涩一笑，“你还是要离开我吗？”
“我……”齐萤咬了咬唇，她又在心底呼唤系统，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她的沉默让何息垂下的眼睫微颤，眼睛里浓得如墨一般的阴郁蔓延，他双拳紧握，心里的黑暗滋生扩散。
然而还没等他抬起头说话，便听到齐萤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事情要做，这可以说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原因。但是现在，我似乎，自由了一些，我能陪伴着你了，我也想待在你的身边。”
何息怔了怔，“什么事情？能完全限制了你的自由？”
齐萤歉意地看着他，“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透露。但是何息，我是喜欢你的，你是我活了那么多年来第一个动心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你，之前因为某些事情，我不能正视我的感情，但是现在……”
她定了定神，认真道：“在没有遇到意外之前，我想陪着你，你愿意吗？”
何息睁大眼睛，他像是明白了齐萤的意思，又像是没有明白。
但是齐萤已经通过行动告诉了她。
她往前倾身，抱住了何息，在他耳畔轻轻道：“这样抱着你，可以说是我一生中最满足的时候。何息，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中。”谢谢你让我开始正确地认识书中世界。
虚假得又如何，不存在又如何。
反正她现在处在这里，人物真实，触感真实，温度……她的手轻轻触碰在何息泛红的脸颊上，勾起唇，满足地笑了。
温度也真实，现在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系统再次消失，而她沉睡了五年。
也许系统不会回来了，也许那要很久很久之后。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她想在这个虚构的世界过自己的日子。不想辜负自己，也不想辜负，眼前的这个人。
“何息。”她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好像能直接点亮人心底的灯，“你愿意吗？”
轻轻吐出的字似乎是鬼魅的低语，能飘入人的心底，缠得人身子骨都软了。
何息只觉得心底密密麻麻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看着齐萤的眼，耳朵烫得像是要掉下来。
“我自然是愿意的。”
他不想去问齐萤所说的“意外”是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齐萤未表明什么情感，他倒还是自如随意，但一当齐萤主动起来，他便一点都无法冷静了。
何息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是此时最爱的人被拥在怀中。
似乎，此生也无憾了。
但是……想起齐萤刚才的话，他眼睛微眯，冷光乍现。
他才不管齐萤是带着什么任务，才不管是何人控制了她。但是她在自己身边，何息便不允许她离开。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何息。”齐萤忽然注意到直立起来的双腿，从方才进门好像便没有什么问题，她从何息怀里退出来，惊喜道，“你的腿好了？”
何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然而还没等他解释，就听到何息道：“你好了我就安心了，当时不知道为何，你的腿一直不见好，幸好，幸好。”
她看着何息的腿，有些感叹地道：“我太开心了。”
何息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他轻轻嗯了一声，脸上带着宠溺的笑。
其实之前他的腿早就好了，但是为了把齐萤留在身边，他便一直坐在轮椅上，假装残废。只是没想到……这样她还会想着离开。
看着少女灵动的眉眼，不像沉睡时的死气沉沉，僵硬呆板，何息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填满了。
他也许不会再相信齐萤说要留在他身边的话，但他会用行动，把人困在他的方寸之间。
……
北元国。
齐希满一身盔甲，面色比身上泛着寒光的盔甲还要沉。
他提着箭，血液一滴一滴地砸进土里，尸体在身边倒下，飞溅血液落在额间，他抿着唇，忽然目光悠远，思绪有一刹那的混乱。
这是两国战场，自从五年前，南仓国皇帝驾崩，皇位由尚不知事的小皇子继承，后五皇子陶星煜成为摄政王掌管权势，操控傀儡皇帝，两国的战争便没有断过。
而齐萤……还被那人拘在身边。
虽然暗探传来的消息，说齐萤已经没了呼吸，全靠丹药维持着尸身不腐，但是他却格外确信，齐萤必然没有死。
她怎么会死呢？
她可是有通天本领的，能治伤救人，能起死回生，怎么会连自己都救不了呢？
一道寒光袭来，何息眼神一凛，侧身避过来人的攻击，挥起刀砍断那人的脖颈。
血液喷洒，他眯了眯眼，看着敌人背后的土地与山河。
就是在那里，在那一方土地，在仿佛隔着天堑一般的地方，有他想要见到的人。
他会见到的，只要打赢这场仗。
……
洁白的房间，消毒水的气味弥漫，风吹动窗帘，有两个护工着装的人走过来关掉窗户，然后她看着病床上的人，和身旁的人嘀咕道：“这人都睡了好几年了是吧？”
那个人点头，唏嘘不已，“是啊，植物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她们还想说什么，病床旁的仪器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声音，而心电图骤然变成了一条直线。
两人瞪大眼睛，不敢耽误，赶紧去叫了一声。
而远在异界的齐萤，忽然有什么东西洞自己心里散出来，又飘走一样。
她抬起头看着天，只觉得今日的天空格外澄澈，而呼吸时的空气也格外清新。
她按着胸口，感觉有什么远去，又像是解开乐什么枷锁。
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没等齐萤回头，一个胸膛就把自己拥在了怀里。
何息抱着齐萤，跟着她的视线看着天空，问道：“看什么呢？你在这里坐一天了。”
齐萤笑眯眯地回过头，“看天。”
何息嘟着嘴，不太高兴，“看天做什么，看我。”
他把齐萤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你眼里要一直有我。”
“好好好。”齐萤顺着他的话，又道，“何息，我方才忽然感觉，我这辈子能同你白头偕老了。”
何息道：“那是自然的。”
他挑着唇，露出璀璨的笑容，眼底却泄露出一丝水光，“我定好日子了，半个月后便成婚。”
“这么急。”齐萤蹙眉，有些不解。
何息轻哼了一声，“已经拖了好些日子了，难道你不想早些做我的夫人吗？”
看他还透着稚气的表情，齐萤忙道：“行行，听你的。”
天色蔚蓝，清风沉静。
也许这一相拥，便是百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