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府。
天气阴沉,风吹得院子里的花草抖着叶子发颤,虽是四月,天气却没有以往的热意,反而沉闷中透着丝丝寒凉。
何息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得飞舞,扑到了一株含苞的花上,他慌忙地捏住衣摆,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拨开。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苏月怡看着,心情复杂不已。
前几日齐萤被抓入大牢,她那次回府,是第一次见到少年,也才惊讶地知道,南仓国的五皇子,居然在北元国做一个小小的花匠。
这若是传出去,恐怕得叫皇帝气疯,无论如何都要治他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自降身份去敌对国,做一个身份低微的花匠,落了南仓国的面子,也叫南仓国的百姓对皇室失望,岂不就是大逆不道?
苏月怡挪开眼睛,悄悄地离开。
不管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也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是心甘情愿另有谋划,还是被困此处不能离去,都与她无关,她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做。
何息整理好花草,擦了擦手便打算回房间。路过齐萤的院子,他动作缓了下来,看着比起平日分外沉寂的地方,眼神微暗。
国公府突遭大难,齐国公夺去封号下狱审查,一气之下居然病倒了,虽然齐然凭着战功保住了府邸和府中的人,但此时的国公府却与往常完全不同,许多下人见势不妙已经逃走了,眼下这里空空荡荡,分外落寞。
回了房间,他刚把门合上,身后就响起脚步轻盈落地的声音。
一个黑衣人半跪在地上,低着头,恭敬地道:“主上,已经安排好了,今夜便可行动,制造城内混乱,救出郡主。”
何息没有回应,他走到桌前坐了下去,眼睛一直没离开紧闭的房门,淡淡开口,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
“陈雁怡,她为什么来了。”
黑衣人道:“似乎是主动请缨,来北元偷军事防御图,路上恰好碰到齐然,便打算利用他搅乱北元国的局势,这样北元内斗,我们的军队便主动出击,打……”
“闭嘴。”何息皱眉,精致的眉眼沉了下来,“再啰嗦,便去领罚。”
黑衣人身体一顿,头埋得更低了,“是,属下谨记。”
“若她不会没有眼色地惹到我,我不会管她做什么。”轻哼一声,何息忽然想起什么,话音一顿,“这个陈雁怡,我离开时她已有二十岁,为何现在变成十四了。”
黑衣人停了一会,打好腹稿,尽可能地精简语言,“她为了混到齐然身边,杀了真正的十四岁的‘苏月怡’。”
何息听明白了,不耐地挥挥手,黑衣人又隐在了暗处。
顶替身份,掩盖年龄,还让齐萤叫她妹妹,占尽了便宜。
这陈家的人是越发不像话了。
想到齐萤,他的眼神又柔和下来,目光移到墙角里的几盆花上。
待她出来,看到这些美丽的花朵,会很开心吧。
苏月怡小心躲着何息,从未出现在他面前过,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对方都了如指掌,包括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齐然在府里大发脾气,他满脸愤懑和焦虑,桌上的书和折子被他拂了一地,而李氏端着茶,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劝解。
“老爷,你莫要动怒啊,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这是妾身特意泡好的碧螺春,你喝了好降降火,喉咙舒服一些。”
齐然恶狠狠地瞪着她,一挥手把她推到一旁,手里端着的茶杯顺势倾倒,滚烫的茶水全都洒在了李氏身上。她惊呼一声,眼里泛起泪花,委屈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齐然。
“老爷……”
这一连贯发生的事情让齐然也有意外,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就听见李氏委屈巴巴的声音,刚有的那一丝愧疚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知道自己碍事,你就赶快出去。”齐然不耐,“不要再叫我发怒了。”
李氏红着眼眶捡起了破碎的茶杯,刚推门,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苏月怡,她怔了一下,旋即皱起眉头,眼里弥漫着厌恶。
苏月怡却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冲着她轻轻笑了笑,就走了进去,李氏站在门口,能听到里面齐然缓和起来的声音。
“月怡,你怎么来了。”
苏月怡温柔地笑着,眼里却藏着担忧,让齐然看了欣慰不已。
月怡她笑起来的模样,跟她娘亲一样温柔,见到了她,齐然就想到了少年时光里那个天真灵动的女孩。不过……他看向苏月怡的脸,又不太自在地瞥开。
月怡她在外经历了太多风霜,看着比同龄少女要成熟好几岁。也罢,日后自己便好好对待她,就当作是弥补她那早亡的母亲。
想到这里,齐然又是一阵沉闷。
陛下突然发难,齐王又带着兵马回京,太后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动作打得措手不及,正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发现她埋在军队里的暗桩被不知不觉处理掉了,连私下培养的暗卫都被控制。
她只能卸权,入寺养病。而齐国公自然受到了影响,各种针对他的证据和弹劾送上朝堂,他被夺去官职押进牢房,别说是同僚和门客,连府中的下人都见势不好溜走了一部分。
而他这些年在边关打拼,也积累了一定的声望,这场风波暂时没波及到他。
齐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结束,这都只是个开始,毕竟,太后还没薨,而他也还未倒下。但当他打算调令威远军再行打算时,却愕然地发现,帅印不见了。
这如何叫他不急。
“齐伯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苏月怡歪着头,明知故问。
她来到北元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军事防御图,但是她也知道这东西难以得到,就算她拿到了,也不一定能用得上。所以当她遇到了齐然,就改变了策略。
为何不利用他,搅乱北元国的局势?
帅印自然是她拿的,她暗中和齐王达成交易,一边在齐然这边伪装,一边暗自推动。她答应了齐王,将帅印拿到手,送给对方。
她真的偷到了帅印,给齐王的,却不是真的。
看到她歪头卖萌的样子,齐然觉得有些辣眼睛,他挪开目光,道:“都是些大事,你个小孩子不懂的。”
“齐伯伯怎么知道我不懂。”苏月怡道,“我都知道呢,也知道你现在忧心什么。”
她眼睛里透着狡黠,声音柔软,似是蛊惑。
“我有一个建议……”
……
齐萤又在牢里待了一天,这下她是真的受不住了。
夜幕降临,大牢里面昏暗阴森,只有狱卒所在的地方有一些火把,整个牢房都凭着那点单薄的火光照亮。
虽然天没有下雨,但是又阴又潮,齐萤觉得身上直发痒,不知道是不是被虫咬的,她挠了挠头,都开始后悔今天拒绝沈宿的提议了。
她想出去啊。
这种情况比她刚穿越来,没有手机电视,不是吃就是睡的生活还要难挨。起码那时能出门,见见古代风光,赏赏民俗人文,还可以去做任务。
哪像现在,整日对着黑漆漆脏兮兮的墙壁,听着不知道隔了几间牢房的犯人传来的呼声。
齐萤愤愤地捂住耳朵。
她倒是想挖个地道跑出去,奈何省力小铲没带,看来以后出门还是随身携带这些道具了,免得突发情况用得上。
这几天睡得太多了,她一丝困意都没有。便枕着胳膊,看着小窗外的天空。
夜色暗沉,不像平日黑暗中透着丝蓝,今夜的天色格外单调,灰蒙蒙的,看着便叫人心头发闷。
袅袅的白烟飘起来,不一会就盖住了夜空,橘色的火光亮起,越拔越高,鼻息间都有烧灼的味道。听着外面的忽然响起的喧哗声,齐萤猛地坐起来。
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