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世间，本有许多的话是不该被说出口的，它们应该被永远地埋藏在某个听不见风、见不着光的地方。
比如沈沉烽的这句话。
“非走不可吗？”
它不是询问，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挽留，让两个本来不该再有交集的人又出现了某些联系。
叶椒听见它时，愣了老半天。他想将此当作沈沉烽醉酒后的胡言乱语，想将这一页掀翻过去不予理会，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好像这短暂的相处，他们之间的友谊已经建立起来了似的。
叶椒很认真地点点头道：“非走不可。”
“日后不回来了？”沈沉烽问。
叶椒道：“或许……有缘会再见吧。”
“喔……那么……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沈沉烽问。
“我并不想对将军有所隐瞒，”叶椒走到沈沉烽身边坐下，“只是将军既能猜到我并非代羌人，也必然能将我的身份猜出几分。我这种人，和将军本不该有牵绊。日后将军心中，只记得一个焦月便可。”
沈沉烽胸腔中似有什么东西涌动，使他的嗓音听起来带有轻微的呜咽：“我原以为我身处这暗潮汹涌的官场，能有檀之作伴，是我之幸。如今是我亲手将此打破的，檀之对我有怨言，不算过分。”
叶椒道：“是他井檀之自作自受，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在先，弃你于不义之地在后。罪人得诛，法当如此，怪不得将军。”
“也罢，”沈沉烽翻身躺在榻上，道，“你走吧。此次井大人落马算你有功，你欺君之事，本将概不追究，就当你从没来过这里。”
说完便闭上了眼，不一会儿，便是一副沉沉睡去的模样。
叶椒也不知他是否真的睡熟了，伸手帮他褪下了外袍和马靴，又给他拢好了被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附在他耳畔轻声说：“沈沉烽，他日有缘再见，我若是自由之身，必与你结友。我不会像井檀之那样，我叶椒定会真心实意待你，永不欺你。这些话你听得见便好，听不见也就罢了。”
伸手将包袱一勾搭在肩上，叶椒便不打算再多做逗留，抬脚便走。
临出门前，叶椒回头向着床榻叮嘱了一声：“将军，保重。”
叶椒将门轻轻推开，他看见夜幕上高悬着一轮明月。沐浴着那月光，他踏着轻巧地步子离开了，像燕过无痕，无声无息。整个井府，连守夜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开。
月落日升，晨光微熹。
沈沉烽坐在屋顶上，看红日缓缓升起，清晨的风并不猛烈，却将他的发丝吹得十分凌乱，整个人一副颓然失神的模样，全无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其实他一夜未眠，叶椒走后不久，他就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来，猛然冲出门外。但屋外除了鸦声树影，便什么也没了。
从此以后，代羌再找不出焦月这个人了，这世上也再找不出井檀之这个人了。
就剩下自己一个了啊。沈沉烽这样想着。
一串湿润的东西就那么突然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