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看到他的反应，冷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躲，你觉得，这一次我会放过你吗？”
顾怀顼不明白顾怀瑾的意思，他之前是想过对顾怀瑾下过手，可他不是没有成功不是吗，顾怀瑾不也是活的好好的，而他被景品鄞那么折磨，好不容易才能回来，为什么顾怀瑾就不愿意放过自己。
顾怀瑾后退一步，坐回之前的位置上，“是不是在想，我这么做，有些过于狠毒了，毕竟当年的事，我没有出事，好好的回来了，还进入了顾家，什么都没有失去。”
顾怀顼说不出话，但他的意思，就是这样长的。
顾怀瑾嗤笑，“还好好活着，若是他真的还好好活着，我不会对你动手，上次的意外，也不会让你被扔下山坡，可是不行啊，他都不在了，既然你们都这么想要让他出事，那我只能让你们一个个的出事了。”
你什么意思。
顾怀顼凭命挣扎，顾怀瑾明明好好站在自己眼前，怎么就是没有回来了，怎么就是他出事了。
顾怀瑾闭上眼睛，不去看顾怀顼的目光，那些事情，在他心里压的太久了，反正现在，顾怀顼是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的，那么告诉他，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了。
“知道我今天过去，跟爷爷说了什么吗？”
顾怀顼是不能回答的，顾怀瑾也没打算让他回答，他只是闭着眼睛，仰着头，声音轻轻的。
“顾怀瑾死了，早就死了，死在你们的算计里，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亲人，心心念念的是想要他的命，不知道他以为的家族其实从来就没打算真正接纳他。”
顾怀顼不想去听，他想要让顾怀瑾闭嘴，可他什么都阻止不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天的天气真好，太阳照在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上，他对我笑着，他怕所有人都忘了他，让我替他活下去，让我记着他这个人。”
“很意外是不是，你以为他没死，以为他只是受了点轻伤就回来了，所以你心安理得的继续待在顾家，你甚至觉得自己因为他的算计失去声音，被人扔下山坡，都是对方的不知好歹是吧。”
“可是你们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想过，现在这个顾怀瑾，是不是真的就是你们以为的顾怀瑾，现在的这个人，会不会是别人冒名顶替的，而真正的顾怀瑾，到底有没有活着，当初他碰到了什么事，他有没有害怕，会不会绝望。”
“你们从来不会想这些，在你们眼里，只有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别人都是你们脚底下踩着的东西，可是凭什么呢，他还那么小，凭什么就要做为你们斗争的牺牲品，你们有没有问过他，当时被人那么伤害时，他疼不疼，会不会哭。”
“我怎么会是顾怀瑾呢，我从来都不是顾怀瑾的，我从一开始，就是那些人专门培养出来放在顾怀瑾身边的影子，哦，你可能不知道，我这样的影子，有多少个，他们安排我们去接近顾怀瑾，取得他的信任，那么多人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成功了，只有我真的接近了他，还跟他成为了朋友。”
“可是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你一定要害他呢，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来顾家跟你们争什么的，他只是想带着自己的姐姐，两个人平平稳稳的活下来，顾家的一切，他从来不想沾染，可就是这样卑微的念头，你们都不允许，你们还要派人去杀了他，让他彻底消失在这里世界里。”
顾怀顼挣扎的动静慢慢变小了，不知道他是信了顾怀瑾的说辞还是想起了曾经做过的什么事。
“后悔吗，”顾怀瑾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盯着顾怀顼，“我猜你是后悔了，所以那次以后，你再也没有派人去伤害顾怀瑾，可是那有什么用呢，迟了，一切都迟了，顾怀瑾早就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自以为是的赎罪，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虚伪的让人恶心。”
“你知道顾家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出事了吗，是我做了，这一切都是我暗中授意的，既然你们毁了他，那我不介意毁了你们所有人，顾家，你，还有那些伤害了他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顾怀瑾说着，忽然从位置上起身，“现在，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毕竟，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该清楚，今天你不可能活着离开，只有死人，才有资格去跟他忏悔。”
顾怀瑾过来，松开了绑着顾怀顼手的绳子，绳子绑的太久了，刚松开，顾怀顼还不能很好的握住笔。
等他适应了，这才拿起笔，“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顾怀瑾在哪？”
“呵，”顾怀瑾轻笑，“要看你问的是哪个顾怀瑾呢，我现在就叫顾怀瑾，而你想找的，是我呢，还是当初那个被你算计的顾怀瑾。”
顾怀顼握着笔的手更加的紧了，“你不是他吗，可是你回来了，没有人怀疑？”
“是啊，没有人怀疑。”顾怀瑾说着，手抚上自己的脸庞，“因为我这张脸，跟顾怀瑾的长的一模一样啊，当初连我跟他见了，都觉得心惊不已，为什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张脸，如果不是细微处的不同，几乎就是一个人的样子。”
“所以他跟我做了朋友，多可笑，他跟一个苦心积虑接近他的人做了朋友，还愿意让这个朋友冒充他的身份活下去。”
“自私吗，听起来是挺自私的，毕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一辈子活在别人的身份下，可是我不觉得这是自私，成为他，或者他跟我，本来就该是一个人的，那么，为什么还要分彼此呢，我是他的影子，是为了护着他才存在的，可是我没能护好他，我还是让他出事了，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顾怀瑾凑近他，“你说你不回来多好，在外面待着，也好过现在被我发现，上次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在这里，是生是死，没有人在意，可偏偏你不听呢，才恢复了一点，就急急忙忙的跑回来送死，那么我肯定也不能留着你了。”
顾怀顼没听到顾怀瑾后面的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顾怀瑾不是顾怀瑾，真正的顾怀瑾早就死了，还是被自己害死的。
当年，他的算计，竟然真的成功了，他真的害死了人，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真的不存在了。
顾怀顼不敢想，不敢想是不是当时还是孩子的顾怀瑾知道想要害他命的人，居然是跟他一样都姓顾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最后他是该多绝望，才会想着让别人冒充他的身份，只是为了顾怀瑾这个名字，不会被人遗忘。
顾怀顼只觉得心中发狠的疼，当初为什么就鬼迷心窍，对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不，不光当初，后面顾怀瑾回了顾家，他还想着要怎么除掉他，若不是出了意外，自己死生不明，最后运气好被人搭救，还碰到了她，也许现在他还是那么麻木不仁的顾怀顼，冷心冷血的顾家人。
顾怀顼不敢去回忆了，他害怕看到孩子质问他的目光，他害怕还是孩子的顾怀瑾会恨他怨他，其实怨恨也好，他心里还能舒服点，可他最怕的，其实是哪个孩子不去怨恨，若是他真的什么都不恨不怨，那么当初他害了人，到底是为什么。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顾怀顼闻言，抬头四顾，甚至想要像外面张望，可就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顾怀瑾没有理会他，推开门，外面阳光正好，而室内连个玻璃都没有，也难怪，这里会这么昏暗，没了灯，便什么都看不见。
顾怀瑾一把扯起他，扯着他就往外面走，顾怀顼跌跌撞撞的被他带着出了门，看到了外面是各种杂乱无序的树木。
只是深秋了，那些树上面早就没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头。
顾怀瑾扯着他，很快到了一处墓碑处，“你该忏悔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他，顾怀顼向墓碑看去，这里面，才是真正的顾怀瑾吗，那个被他害死的孩子，还没有长大，还没能好好看一下外面的风景，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还是被自己名义上的亲人算计的。
顾怀顼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在墓碑前，想要张口忏悔，可他早就失去了舌头。
这才是他的报应吗，连忏悔，都不能说出来。
顾怀顼朝着墓碑磕头，对不起，怀瑾，是我害了你，当初我鬼迷心窍，认定了你会威胁到我的地位，你还那么小，我就派人对你下手了。
怀瑾，是我对不起你，你恨不恨我，是恨的吧，可是我就是知道你恨我，我当初也一定会做，怀瑾，我后悔了，我不该伤害你的，你回来好不好，我拿我这条命换你回来好不好。
顾怀顼想着，忽然起身，就要朝着墓碑上撞上去，他不知道现在的这个顾怀瑾告诉他这些是为了什么，可他心里，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他该去赎罪的，对方说的对，他应该去地下跟他赎罪，而不是还活在人世间。
顾怀瑾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你现在撞死在这里，只会污了他的地方，想死，也不该是这里。”
顾怀顼猛地回神，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冷，原来，连撞死赎罪都不行吗，是了，确实不该死在这里，这是他的地方，他干干净净离开的，自己怎么可以污了他的地方。
他会寻个地方，他会去赎罪的，至于她，顾怀顼脑海中闪过一位清秀的女人面容，她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不应该陪着自己这个罪人。
顾怀瑾盯着四周的树林，“他知道那些人是你找来的，他说他不怨你，你只是一时走了错路，每个人都会犯错，他不会因此就否定了你。”
“所以，”顾怀瑾声音更加的冷了，“你现在还没资格去死，你走吧，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了你，我要你好好活着替他赎罪。”
顾怀顼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不远处，陆子佩目光闪了闪，然后过来，走到顾怀瑾身边，看着这个并不存在的墓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顾怀瑾握住陆子佩的手，“有些事，我不能忘，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忽然又不想动手了，就让他一辈子愧疚下去吧，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想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心里就不会好受，这才是对他最狠的惩罚。”
“你还是心软了，只有心里有愧的人才会不安，你是不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不忍心继续纠着当年的事了，我就知道，我的阿瑾从来都不是什么恶人，他心怀感恩，也愿意给别人善良。”
善良吗，顾怀瑾撇撇嘴，他可不觉得，再得知了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的时候，顾怀顼还能好好的心安理得的活着，他手上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件事，会成为他心里最隐晦的秘密，一辈子折磨着他。
“你最后跟他说，一开始就知道是他派人动手的，以及后面的从未怨恨过，是不是都是故意的。”陆子佩不傻，顾怀瑾这样的说辞，她心里一想，就有些明白了。
你伤害了一个人，那个人甚至因为你失去了生命，可他明知道是因为你他才出事的，却还在弥留之际跟你说，我从未怨恨过你，便是再冷漠的一个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动容吧，更别提，顾怀顼现在心里本就是满心满眼的悔恨内疚，这个时候，偏偏再告诉他这样一句，不是让他心里更加不愿意放过自己了吗。
从他刚才失魂落魄的离开，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也在这里，陆子佩就知道，顾怀瑾刚才的那些话，还是在他这里留下了影响，以后的日子里，他只会内疚不安，也许午夜梦回之际，还是对那个孩子的愧疚。
顾怀瑾揉了揉陆子佩的手，将她拥在怀里，“知道我是故意的，可有觉得我那么做有些狠了。”
陆子佩乖乖窝在他的怀里，闻言，急忙摇头，“才不狠，一点都不狠，他当初可是想要你的命，你没有伤他，已经是很大度了。”
“可他毕竟没有真的伤到我，相反是我对他做了不少的事，他的嗓子，也是因为我的算计才永远不能开口的。”
“他起了杀心，付诸了行动，是你运气好，才没有出事，但这不是他可以脱罪的借口，若不是你命大，你早就出事了，所以只是这点让他愧疚不安的手段，不叫狠。”
顾怀瑾深吸一口气，满足的喟叹，“佩佩，有你在身边，真好。”
顾怀瑾牵着陆子佩离开了，离开前，转过身看了眼孤零零立在这里的墓碑，眸光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