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澈的意识,在那一指点落的瞬间,便被无法抗拒的洪流彻底吞没。
不再是看着幻象,而是成为了那幻象中的一部分,亲身坠入了一段跨越万古的尘封岁月。
起初是极致的黑暗与混乱,伴随着婴儿嘹亮的啼哭。
他感受到一种先天而来,磅礴到令他此刻灵魂都战栗的紫金色血脉在体内苏醒,引动天地异象,九龙拉棺的虚影横贯部落上空——那是仙秦赢氏最古老的祖地,一个婴儿降生了,名为,嬴政。
岁月在他感知中飞速流淌。
他“经历”着嬴政的童年,那并非养尊处优,而是在部落间的征伐、在凶兽巢穴边缘的磨砺中度过。
年仅七岁,便以觉醒的皇血徒手搏杀了一头试图袭击部落的筑基期妖兽。
十岁,于部落大比中,以绝对实力碾压所有同辈,甚至越阶击败了一位族老,被内定为下一任族长继承人。
然而,这只是起点。
少年嬴政的目光,早已投向了部落之外,那广袤而混乱的九州大地。
彼时,宗门割据,妖蛮横行,所谓的王朝不过是强大修士的傀儡,亿万人族在仙门与妖邪的夹缝中苟延残喘,被视为蝼蚁。
十五岁,老族长于一次与外面冲突中重伤陨落,少年嬴政在部分族老质疑与外部压力下,悍然继位。
他做的第一件事,并非妥协求和,而是以雷霆手段清洗了内部所有反对声音,旋即亲自率队,夜袭三千里,将那个伤及老族长的宗门上下屠戮殆尽,以其长老头颅祭旗。
“人族,不当为奴!”
这是他踏出祖地,争霸天下的第一声宣言。
自此,仙秦的战车开始启动,再无回头之路。
意识跟随着这场征伐的洪流。
秦澈目睹着嬴政如何将人皇血脉的潜能开发到极致,创出《人皇武典》的雏形;如何不拘一格,收服那些同样心怀人族、却不得志的散修与大才;如何改良军阵,将修士之力与凡人军团的意志结合,打造出那支日后令诸天颤栗的仙秦锐士。
一场场大战,尸山血海。
有险死还生,有背叛离乱,但那个男人的步伐从未停下,眼神也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他的道,是征伐之道,是统御之道。
他要打的,不是一个宗门,一个王朝,而是为人族,打出一个朗朗乾坤,一个能让亿万人族挺直脊梁,不再受仙神奴役、妖魔屠戮的煌煌仙朝。
终于,横扫六合,宇内一统。
咸阳仙宫建立,书同文,车同轨,修驰道,立律法,设郡县,收天下兵戈铸以为金人十二,镇守四方。
他整合天下修行资源,建立学宫,有教无类,为人族培养属于自己的力量。
他不再是部落的族长,他是始皇,是人族共主,是这新生仙秦帝国的至高皇帝。
帝国的气运汇聚成实质的玄鸟,翱翔于九天之上,光辉甚至盖过了某些传承古老的仙门圣地。
然而,就在这鼎盛辉煌达到顶点之际,危机,自天外而来。
画面陡然变得昏暗。
天空,破碎了。
被一只只庞大无边的巨手,硬生生撕裂。
无数笼罩在光芒中、形态各异的“巡天使”,驾驭着从未见过的金属造物,如同毁灭的潮水,自天外降临。
它们视万物为刍狗,视人族为清理的污秽。
光线扫过,城池化为飞灰;阴影蠕动,生灵精气魂魄被瞬间抽干。
它们的目标明确——摧毁这个竟敢凝聚如此多人道气运、试图摆脱“天命”掌控的文明。
血与火的守护之战,爆发了。
秦澈感受到了始皇那滔天的怒火与决绝。
他屹立于咸阳宫之巅,手持那柄由人族气运与自身皇骨祭炼而成的定秦剑,剑指苍穹。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战吼声响彻寰宇。
训练有素的仙秦锐士,结成战阵,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逆着毁灭的光潮冲向天空。
弩箭如雨,道法轰鸣,有将士长戈断裂,便合身扑上自爆金丹;有将领身先士卒,战甲破碎,依旧挥舞兵刃发出决死的冲锋。
可谓惨烈,悲壮。
秦澈看到了蒙毅将军立于镇天碑下,指挥若定,最终力竭而亡,身躯化作石碑的一部分;他看到了无数普通士兵,明知道冲上去就是形神俱灭,却无一人后退,高呼着“始皇万岁,大秦万年”,以血肉之躯阻挡巡天使的步伐。
而始皇,他始终冲在最前。
定秦剑每一次挥出,都蕴含着统御人道的无上意志,紫金色的剑光撕裂长空,将一尊尊强大的巡天使斩落,将一艘艘庞大的星梭击碎。
他曾一剑斩落星辰,以无上伟力将其炼化为屏障,阻挡灭世之光;他曾独战三尊堪比真仙的巡天使统领,杀得星河崩碎,自身亦喋血虚空。
就在这战火纷飞,山河破碎之际,始皇已预见到最坏的结局。
他深知,仅凭血战恐难挽天倾,必须为人族留下最后的屏障与火种。
于是,在正面战场血战的同时,一项贯穿九州的宏大布局亦在悄然进行。
他汇聚了天下残余的龙脉地气,凝聚了仙秦锐士未散的锋芒与战意,于九州大地上选定了九处关键节点,欲构筑九座永恒镇封之门,以锁住这片天地,阻隔“巡天使”的后续入侵,也为残存的人族争取一方喘息之地。
然而,九门之中,有一处最为特殊,也最为艰难——罪州。
此地乃战争初期的主战场之一,龙脉早已在惨烈厮杀中被彻底打碎,大地规则残缺,灵气正飞速流逝,几近化为绝地。
以常规手段,根本无法在此构建稳定的门扉。
为了完成这关乎人族存续的最终封印,始皇做出了残酷的决断。
他割裂自身一道重要的神念分魂,以其为核心阵眼;抽干了罪州境内本就所剩无几的残存灵气,作为初始驱动;更动用了镇压国运的九鼎之一,以及十二尊金人中的四尊,将它们全部投入此地!
以神念分魂为主导,以九鼎定乾坤,以四大金人为支柱,辅以浩瀚军魂杀意,硬生生在这片规则破碎之地,将那最不稳定的第九门扉强行镇压,封禁起来。
此举功成,九州屏障得以完整。
但罪州也因此付出了巨大代价:龙脉尽毁,灵气彻底枯竭,规则陷入长久的扭曲,从一片丰饶之地化为了后世众所周知的流放之州、罪孽之地。
那镇压于此的神念分魂、九鼎之一与四大金人,也随着遗迹的沉眠而隐没于时空深处……
这场战争,打碎了星河,葬下了无数英雄。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处破碎的虚空战场。
始皇浑身是血,黑龙袍破损不堪,定秦剑也已布满裂纹,但他依旧挺直脊梁,站立着。
他的对面,是无穷无尽、依旧不断涌来的巡天使。
他回望了一眼身后那片满目疮痍,却依旧有星星之火在顽强燃烧的故土,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有疲惫,有不甘,有愧疚,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片决然。
“朕,可以败。”
“但人族,不可亡!”
他燃烧了最后的皇血与神魂,引爆了定秦剑,化作了一道横亘万古的封印,将那最主要的入侵通道彻底封镇,放逐到了时空乱流之中,为后人,留下了一丝渺茫的希望火种。
“朕……尽力了。”
“朕的路……走到头了,后来者,莫要……重蹈覆辙。”
……
“轰!!!”
剧烈的能量爆炸声,将秦澈从那万古悲歌的沉浸中猛地拉扯出来。
紫金色的光芒在他眼底缓缓退去,意识回归现实,他依然站在那座黑龙袍雕像之前,仿佛刚才那跨越时空的一生经历,只是刹那的恍惚。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体内的人皇祖血前所未有的精纯与沸腾,灵魂中烙印下了那场守护之战的惨烈与不屈,更重要的,是一种明悟,关于责任,关于取舍,关于何为人皇之道。
他猛地回头。
只见云台之上,玄空子、周衍、净尘、蛮烈、巫骨、姜宇六大天骄,已是状若疯魔。
他们显然动用了禁忌手段,强行恢复甚至透支了力量,周身灵力狂暴涌动,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秦澈滚出来受死!”
“先毁了他们的传承!把这两个贱人轰下来!”
蛮烈咆哮着,与身旁恢复些许的银狼合一,化作一道血色陨星,狠狠撞向赢瑶所在的核心蒲团!
玄空子剑诀引动,本命飞剑化作撕裂长空的百丈青虹,直刺被光晕包裹的少殿主。
周衍罗盘飞出,演化困杀阵图,笼罩向两个蒲团。
净尘口诵降魔真言,佛光掌印如山岳压落;巫骨催动万千蚀魂虫云,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姜宇拳意凝聚到极致,轰出崩山一击!
六大天骄,毫无保留,联手合击。
誓要将方才跪地受辱的仇恨,尽数倾泻在这两个无法动弹的幸运儿身上。
赢瑶紧闭双目,俏脸微微发白,她能感受到外界那毁灭性的能量波动,但传承正到关键处,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就在所有攻击即将淹没蒲团的刹那——
“嗡……”
一道无形的领域,以两个蒲团为中心,悄无声息地张开。
蛮烈狂暴的血色冲击撞在上面,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弭无踪。
玄空子那足以斩断山岳的百丈剑虹,刺入领域三尺,便如同陷入无限粘稠的时空,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最终哀鸣一声,灵光黯淡地倒飞而回。
周衍的阵图刚刚触及,便自行崩溃瓦解。
净尘的佛光掌印、巫骨的蚀魂虫云、姜宇的崩山拳意……所有攻击,无论属性,无论形态,在靠近蒲团一定范围后,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什么?”
“这不可能!”
六大天骄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们拼尽全力的合击,竟然连让对方晃一下都做不到?
这蒲团周围的防御,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准备再次尝试时——
“咚!”
一声仿佛源自遗迹心脏深处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响起,沉重而悠远,传遍了遗迹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一道声音,直接烙印在所有人的心神深处:
【传承已启,时限将至。】
【一个时辰后,宫门永闭,时空封禁。】
【逾期未出者,永葬于此。】
……
六大天骄脸上那疯狂的杀意,瞬间被不甘所取代。
一个时辰。
只剩下一个时辰。
若无法出去,就将被永远放逐在这片死寂的遗迹之中,与万古的亡魂作伴。
什么仇恨,什么屈辱,在生死存亡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悬浮的紫色蒲团。
周衍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脸色变幻数次,最终一咬牙,什么也顾不上了,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那个空置的蒲团。
有人带头,瞬间点醒了其他人。
“抢!”
“快!”
玄空子、净尘、巫骨、姜宇,甚至连伤势不轻的蛮烈,都红着眼睛,爆发出最后的速度,疯狂地扑向剩余的蒲团。
这一刻,什么天骄风度,什么宗门颜面,都比不上那近在咫尺的传承。
秦澈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局外人,注视着这最后的闹剧。
他的目光,越过争抢的众人,再次落回那座黑龙袍雕像之上。
脑海中,回荡着始皇最后的叹息与告诫。
“你的路,我看到了。”
“你的道,我明白了。”
“你的遗憾……由我来弥补。”
“但,我的路……”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奔腾的人皇祖血,以及灵魂中那由无数人族信念汇聚而成的薪火。
“将由我自己来走。”
随即,他不再犹豫,转身,一步踏出,竟是直接盘膝坐于那雕像的脚下,并未选择任何一个蒲团。
他闭上眼睛,《人皇武典》自行运转,周身紫金色光芒流转,与雕像隐隐共鸣,与这整座遗迹的脉动逐渐同步。
他要在最后的一个时辰里,于此地,消化那来自始皇跨越时空的馈赠,走出属于自己的……
人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