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落地窗的玻璃上倒映出床上男人的虚影,借着窗外稀薄的月色,勉强能够看见他额头上淅淅沥沥的冷汗,嘴里却念念有词,听不太真切。
圆圆捧着一盆水走进房间时,正好听到床上躺着的人口中喃喃道:“热……热……林……慕……挽……”
闻言,她步伐轻盈,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换下穆衍砚额头上的毛巾,已经被汗浸透了,如今的天气正是凉快的时候,他却满头大汗,身上冷热交替。
“少爷,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圆圆把毛巾重新洗干净放上去,轻声细语地出声问道,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回复,本以为他睡着了,她便蹑手蹑脚地端着水盆出门。
倏地——
穆衍砚冷不防开始大喘气,似乎是做了噩梦,陷进了梦魇里,嘴里一直在念叨一个名字,意识恍若被搅进了一场风暴之中,无比混乱不清晰。
“林……林慕挽……”
她辨认了许久,才骤然恍悟过来,想起他和林慕挽之间的关系,似乎穆家的人都心里明晰,在他生着病如此脆弱的时刻,依旧念念不忘,想必是放在心尖上的人。
圆圆内心有些挣扎,她看得出来,慕姐姐并不喜欢亲近他,唯恐避之不及,要是她现在去叫人过来,估计她也不会同意。
可是……
穆衍砚满脸通红,看上去像是快要窒息,脸上呈现猪肝色,手指紧紧地攥着床单,捏得皱皱巴巴,一团凌乱。
下一秒,他猛然睁开双眼,吸足了一口气,反应有些迟钝。
圆圆被他吓住,屁股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疼得她直抽搐,随即她听到男人沙哑晦涩的声音,像是被车轮子碾过一般:“我要见林慕挽,去帮我把她叫来。”
她连忙颔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往外跑,方才的挣扎犹豫顷刻间消失。
房间里只剩下沉浸在梦魇里的穆衍砚,他浑身燥火难耐,冰火两重天,一面冒冷汗,一面满身的燥热。
午夜梦回时,他恍惚间回到了以前和林慕挽在一起的日子,就是寻常情侣简单快乐甜蜜的时光,也是现如今再也回不去的了,只能成为回忆。
穆衍砚想起她对自己的心狠,屡次三番把他抛下,心中的恨意霎时间鲸吞蚕食将那一抹温情吞没,阴霾彻底笼罩住他的脸色,眼底满是风雨欲来的阴翳。
门忽地被人打开,一道纤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林慕挽端着盘子走到床边,刚放下,一抬起眸子,就对上男人如同毒蛇一般黝黑深邃的眼眸,顿时身体一僵,滚烫的补汤倒出来些许,恰好倒在她的伤口上。
“别误会,圆圆身体不舒服才叫我过来的,你起来把汤喝了。”她淡淡开口 。
穆衍砚黑瞳森冷地落在她身上,嗓音嘶哑却带着命令式的口吻:“怎么,她不叫你,你就不来吗?是我让她叫你过来的,这就是你服侍人的态度吗?你把汤端起来喂我。”
“……”
她十指都肿涨得发痛,由于破了皮后在水里浸泡,她懒得和这人争辩,索性想着早点喂完早点回去,便直接端起来,当即她就没忍住“嘶”了一声,着汤药刚出锅,手指触碰到滚烫的碗壁,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要你喂我就那么难?”他没注意到她脸上痛苦的神情,只听到那一句状似不耐烦的声音,顿感不悦。
林慕挽咬牙忍住,舀了一勺放到他嘴边,他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想要我喝也可以,你跪在地上喂我,我就喝了。”穆衍砚冷眼旁观着,脸色苍白,语气却难掩嘲讽和恶趣味,眼神满是讥诮。
她的指尖惨白,握着滚烫的碗颤颤巍巍的,随时都会倒在地上一般,目光无比执拗,一字一顿道:“不可能,你做梦吧。”
爱喝不喝。
手指被烫到麻木,她刚要搁下,就听见男人高昂的不可一世的声音:“我做梦?你生来就是这个命,就应该跪在地上,就连跪在地上这个机会,都是我给你的。”
他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穷苦人家出身的人,满是鄙夷,就像在说他们就该是别人家任人践踏的仆人。
林慕挽微垂着眉眼,看了眼手中那一碗汤药,药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就连烹饪的锅都是极其名贵的牌子,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是不枉费穆家对他一番栽培。
不过,他没有资格瞧不起任何人。
她冷声嗤笑,眼尾斜睨了他一下,“是啊,你命真好,我是跟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没法比,但是我靠我自己的双手做事,光明磊落,不偷不抢,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耻的。”
闻声,穆衍砚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线,神情沉郁。
“你有什么资本和我叫板,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还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他皱着眉,看见女人不屑一顾的眼神心里就不舒服,好似她将要挣脱束缚一般。
林慕挽哑口无言,默默隐忍不发,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话不能激怒穆衍砚,毕竟她目前还寄人篱下。
好半晌,房间里静谧得气氛凝固。
穆衍砚阴恻恻地瞪住她,见她脸上满是冷漠疏离,语气愈发的冲:“你说话啊,我说你两句你就成哑巴了是吧,你做你自己啊。”
“我没资格。”
她暗自自嘲,唇边勾起一抹无力的笑意,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由自己控制,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依照他的意志,她有什么权利和他抗衡。
话音刚落,穆衍砚莫名其妙愠怒起来,伸手碰翻了她端在手里的碗。
“你变了。”
滚烫的汤一大半都泼在她的手上,她顿时疼得往后一缩,碗骨碌碌地掉在桌子上,汤水淋得满地都是,珍馐美味付之一炬。
林慕挽拧着眉头,手指疼得她缩在地上发抖。
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人,没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只瞥见她似有若无地发颤,觉得她这人真脆弱,语气凉薄:“这汤又不烫,你怎么连一碗汤都端不稳。”
闻言,她心里涌起一股冲动的后悔,这人生性淡漠,心如铁石,她就不该救他,就应该让他被淹死,这样她的痛苦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