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王府的马车已悄然驶出朱红大门。苏紫烟裹着墨色斗篷坐在车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羊脂玉佩——正是三日前从南影香囊里掉出的残片。昨夜书房被盗后，萧绝在灰烬里寻到了半片未被烧尽的南疆图腾，边缘处恰好与这玉佩的纹路严丝合缝，而周公子提及的城郊破宅，正是当年周家商队接济南疆孤儿的旧地。
"王妃，前面就是城郊了。"车夫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苏紫烟掀开一角，只见荒草丛生的官道旁立着块歪斜的石碑，上头"义庄"二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萧绝翻身下马，玄铁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冷芒，他转头向车内伸出手："紫烟，地上凉。"
苏紫烟搭着他的手下车，晨露沾湿了裙摆。萧绝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将大半斗篷裹在她肩上："阿萝的宅院在义庄后三丈，原是存放药材的偏屋，如今该是废弃已久。"他握了握腰间佩剑，"跟紧我。"
杂草丛中隐约可见断壁残垣，腐朽的木梁上挂着几缕残破的布幡。苏紫烟跟着萧绝绕过倒塌的影壁，忽闻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像是南疆巫蛊常用的铜铃，尾音拖得极长，在寂静的荒宅里格外刺耳。
"王爷小心！"苏紫烟突然拽住萧绝的袖子。前方三丈处的老槐树下，一抹黑影正蹲在杂草堆里翻找什么，听见动静猛地回头，露出一张涂满彩绘的脸！那脸颊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双眼却亮得骇人，手中寒光一闪，三枚毒镖直取萧绝咽喉！
萧绝旋身挥剑，剑气扫落两枚毒镖，第三枚擦着他耳畔钉入树干，镖尾的蓝尾羽还在簌簌颤动。"南疆巫蛊！"萧绝沉声喝道，剑锋直指黑影，"阿萝！"
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身形如鬼魅般闪入废屋。苏紫烟紧跟其后，脚下踩到一根枯枝，"咔嚓"声响惊起檐上栖息的乌鸦。刚踏入正屋，浓重的腥甜味扑面而来——是草药与腐肉混合的气味，墙角堆着几个陶罐，罐口封着朱砂符纸，隐约可见里面蠕动的不明物体。
"王妃莫动！"萧绝突然将她护在身后。屋顶的横梁上垂下一根银丝，丝线尽头系着个绣着骷髅的香囊，正缓缓滴落黑色液体。苏紫烟瞥见墙角铜镜里映出的景象：十余个黑影从四面八方的废屋阴影中围拢而来，每人腕间都戴着与赵元相同的刺青！
"是南影的暗卫。"萧绝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弧光，"紫烟，退到门后！"
苏紫烟却反手抽出发间银簪——那是母亲留下的护身簪，簪头嵌着颗避邪的猫眼石。她记得母亲说过，南疆巫蛊最惧纯净之物。当第一个黑影扑来时，她扬手将银簪刺向对方手腕刺青，"叮"的一声，那黑影竟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腕间刺青处冒出缕青烟。
"王妃好身手！"萧绝大笑一声，剑光如虹，劈开迎面砍来的弯刀。苏紫烟趁机绕到香案旁，果然见供桌下压着卷泛黄的绢帛——上面画着复杂的巫蛊阵图，中央位置赫然写着"周景明"三个字，旁边还标注着"借商会之力，毁礼部周氏"。
"找到了！"苏紫烟刚要伸手，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她本能地侧身，一支毒箭擦着鬓角飞过，钉入身后的梁柱。混乱中，她看见阿萝从阴影里走出，手中骨笛吹出尖锐的音调，围攻的黑影们顿时如打了鸡血般疯狂扑来。
萧绝的剑招渐显凌乱，肩头的旧伤因剧烈动作渗出血迹。苏紫烟心急如焚，突然想起周公子说过的话——阿萝曾是南疆地位颇高的巫女，最擅长的便是用蛊虫操控人心。她瞥见墙角陶罐里爬出几只黑褐色的甲虫，正朝着萧绝的靴子快速爬去！
"王爷，虫蛊！"苏紫烟大喊一声，抓起案上铜盆扣向虫群。萧绝闻声剑势一转，挑飞了最前面的两只毒虫，却见阿萝的骨笛指向苏紫烟："抓住她！她身上有纯净之气，正好做我的新蛊母！"
七八个黑影同时扑向苏紫烟。她退无可退，后背抵住斑驳的墙壁，银簪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这是母亲教她的最后一招，以血引灵。当第一个黑影的弯刀劈下时，她将染血的银簪刺向地面，口中念起母亲曾教过的古老咒语："以血为契，以心为引，护我周全......"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银簪周围的地面突然泛起淡淡金光，那些扑来的黑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开，踉跄着后退数步。阿萝的脸色骤变，尖声叫道："圣女血脉？不可能！周家早就......"
萧绝抓住这瞬息的机会，一剑劈开最近的暗卫，纵身跃至苏紫烟身边："紫烟，走！"
两人背靠背冲出废屋，身后传来阿萝愤怒的咆哮："拦住他们！她就是当年那个被掉包的圣女！"疯狂的追杀声中，萧绝护着苏紫烟钻进茂密的芦苇荡。晨雾渐浓，两人的衣袂被露水浸透，黏在后背冰凉如铁。
"王爷，那阿萝说的圣女......"苏紫烟喘着气问道，手腕上的银簪还在微微发烫。
萧绝握紧她的手，声音低沉："周家当年确有传闻——礼部尚书周大人的发妻，本是南疆圣女的孪生妹妹。二十年前周夫人难产去世，周大人从南疆接回一个女婴抚养，便是如今的周公子。"他顿了顿，"阿萝说你身上有纯净之气，或许......"
话音未落，前方密林中突然亮起几点幽绿的火光。萧绝猛地将苏紫烟护在身后："是蛊灯，他们追来了！"话音未落，数支毒箭破空而来，萧绝挥剑斩落大半，仍有两支擦着苏紫烟的衣袖掠过，在芦苇杆上炸开黑色的毒雾。
"走水路！"萧绝指着远处闪烁的波光，"前面三里是官河，我们乘船离开！"他背起苏紫烟，在芦苇丛中疾奔。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阿萝尖锐的咒语声："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南疆巫蛊，噬心蚀骨——"
苏紫烟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舔过。她回头望去，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蛊蛛正趴在萧绝的斗篷上，八只红眼泛着诡异的光。萧绝似有所觉，反手一剑劈去，蛊蛛却灵活地跳开，朝着苏紫烟的脖颈爬来！
"王爷小心！"苏紫烟抬手去挡，却见那蛊蛛突然僵在半空——萧绝的佩剑上不知何时沾了一抹朱砂，正是方才在废屋里刮下的符纸粉末。蛊蛛发出"吱吱"的惨叫，化作一团黑烟消散。
"快走！"萧绝趁机背着她跃入河边的小船。船桨划水的声音惊起一群水鸟，追兵的脚步声在岸边戛然而止。苏紫烟回头望去，只见芦苇荡中闪过数点幽绿灯火，阿萝的咒语声被风声撕扯得支离破碎："萧绝......苏紫烟......你们逃不掉......"
小船顺流而下，晨雾渐渐散去。苏紫烟靠在萧绝怀中，听着他剧烈的心跳，轻声道："王爷，阿萝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萧绝握着船桨的手微微收紧，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二十年前，南疆与朝廷曾有过一场秘战。据说南疆圣女掌握着能控制人心的巫蛊之术，被朝廷高手击杀。但民间一直有传闻，说真正的圣女被调换了......"他看向苏紫烟，目光复杂，"若阿萝所言属实，你母亲或许并非寻常商贾之女。"
苏紫烟怔怔望着水中倒映的云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那只蛊蛛爬过她脖颈时的冰冷触感仍在，而阿萝口中的"圣女血脉"，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她自幼便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光晕，母亲总说那是"福星高照"，如今想来，或许......
"王爷，我们去查周家。"苏紫烟突然开口，声音坚定，"若阿萝与南影是一伙的，周家必定藏着更多秘密。那名单上的周大人，还有他资助的南疆游方郎中......"
萧绝点头，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好，我答应你。等回了王府，我便进宫请旨，彻查周家与南疆商会的勾结。"他低头看着她颈侧被蛊蛛爬过的红痕，眉头紧锁，"只是紫烟，你今日险些受伤......"
"我没事。"苏紫烟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玄铁护腕传来，"王爷，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晨光穿透雾霭，洒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像一层温柔的金纱。
小船靠岸时，远处传来晨钟的声响。萧绝背着她踏上河滩，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苏紫烟靠在他肩头，听着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忽然想起昨夜他咳血时苍白的脸色——那碗没喝完的药，还在书房的小几上。
"王爷。"她轻声唤道，"回去后，您要乖乖喝药。"
萧绝低笑一声："好，都听你的。"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告别昨日的凶险。晨风拂过河岸的芦苇，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场尚未结束的暗战——而他们，会携手穿过所有黑暗，迎来最终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