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雕花窗棂,在青玉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苏紫烟倚在软榻上翻看账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支白玉簪——这是今晨绿柳从库房寻出的旧物,簪头雕着并蒂莲,簪身刻着“长乐未央”四字,与她梦中常见的小字如出一辙。
“王妃,周家送来帖子,说今日申时要摆赏花宴。”绿柳捧着鎏金帖子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听说......听说周家二小姐特意请了南疆来的舞姬助兴。”
苏紫烟指尖一顿,账册上墨迹晕开淡淡水痕。昨夜王爷说过,周家与南疆商会素有往来,那支在阿萝废屋发现的银簪,便与周夫人陪嫁首饰中的样式极为相似。
“备轿吧。”她将账册搁在案头,起身时腰间羊脂玉佩忽然微热,像是有团暖雾在锦囊里轻轻游走。绿柳忙上前搀扶,却见主子望着铜镜中并蒂莲簪出神,眉心凝着层薄霜。
周府花园里牡丹开得正好,金丝栏杆外浮动着各色衣袂。苏紫烟刚踏进缀云亭,便闻见一缕混着龙脑香的异域气息。穿绯色纱裙的女子正在廊下起舞,银铃随着腰肢晃动叮咚作响,倒真像极了阿萝废屋里见过的巫蛊图腾。
“苏姐姐来得正好。”周家二小姐提着湘妃竹裙快步迎来,鬓间金步摇晃得人眼花,“这几位是南疆来的贵客,听闻姐姐昨儿去了西郊......”话音未落,她突然瞥见苏紫烟腰间玉佩,瞳孔猛地收缩。
苏紫烟不动声色地将玉佩往衣襟里按了按。那舞姬却忽然停住脚步,银铃悬在半空,发出细碎的颤音。亭外假山后转出个戴幂篱的女子,玄色面纱上绣着暗红图腾,正是昨日在井边见过的南疆商会标记。
“这位想必就是圣女娘娘。”幂篱女子幽幽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丝绸,“二十年不见,周夫人竟将您藏得这般严实。”
满园牡丹轰然失色。苏紫烟感觉腰间玉佩烫得惊人,仿佛要烧穿层层衣料。周二小姐踉跄后退撞翻了茶盏,碧色茶汤泼在并蒂莲簪上,将簪头莲花染成诡异暗色。
“姑娘慎言。”萧绝的声音裹着松涛气息从月洞门传来,玄色蟒袍掠过满地落英。他身后跟着墨风与宋大夫,腰间佩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苏紫烟瞥见王爷左手始终护在腰间软剑处,指节泛着青白。
幂篱女子轻笑一声,缓缓掀起面纱。那张与阿萝有七分相似的脸庞上,涂着猩红的巫蛊纹路:“王爷何必装糊涂?当年周夫人胞妹产女那夜,可是我们南疆圣女亲自接生的。这丫头腕间若有朱砂痣,便是最好的证明。”
苏紫烟下意识卷起袖口,皓腕上果然有粒殷红小痣。她想起幼时母亲总爱用锦帕遮住她手腕,原来遮的不是胎记,而是......
“放肆!”萧绝剑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惊飞满园雀鸟,“周家二小姐,你邀本王王妃赴宴,便是为了听这等胡言乱语?”
周二小姐脸色煞白,突然扑到那舞姬跟前:“阿萝姑娘,我明明吩咐过不许提......”话未说完,舞姬袖中突然射出三枚银针,擦着苏紫烟耳畔钉入太湖石中,针尾缠着的红丝线簌簌抖动。
墨风长剑出鞘的铮鸣惊破寂静。苏紫烟却盯着银针上缠绕的红线——那颜色与玉佩边缘的暗纹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昨夜王爷说过,真正的南疆巫蛊术士,最擅长用血脉气息引动蛊虫。
“王爷。”她反手握住萧绝的袖角,指尖触到玄铁护腕下未愈的旧伤,“这支簪子......”说着从发间抽出那支并蒂莲簪,簪头莲花不知何时竟渗出细密血珠,在阳光下凝成诡异的符咒形状。
萧绝瞳孔骤缩。他记得清楚,今晨从库房取出这支簪子时,分明还洁白如新。此刻那血色符咒却像活过来般,在簪身上蜿蜒出与玉佩纹路完全契合的轨迹。
“圣女血脉,果然觉醒了。”幂篱女子尖声笑道,“二十年前周夫人偷梁换柱,将真正圣女藏在京城苏氏......”
“住口!”萧绝剑锋破空之声撕裂花影,却在即将触及女子咽喉时被苏紫烟拦住。她指尖抚过簪身血符,忽然听见脑海中响起清脆铃音——就像幼时在闺阁午睡,总梦见有人在她耳边摇着银铃轻唱。
“王爷,这支簪子……”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是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她说......说我本不该姓苏。”
满园死寂中,玉佩突然迸发出耀目白光。苏紫烟感觉有股暖流自丹田涌起,腕间朱砂痣灼烧般疼痛,眼前闪过零碎片段:暴雨夜的产房、染血的襁褓、还有个戴着银铃的女子将她放进摇篮,轻声念着“长乐未央”......
“紫烟!”萧绝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玄色大氅裹住她微微颤抖的身躯。他看见王妃双眸泛起淡金色涟漪,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白雾,竟与当年在古籍中读到的圣女异象一模一样。
幂篱女子突然尖啸一声,扯下面纱露出布满蛊纹的脸:“圣女血脉不可违逆!今日......”话音未落,她周身突然爆开无数黑雾,数十只蛊蛛从袖中汹涌而出。
墨风长剑横扫,宋大夫的雄黄粉漫天飘洒。苏紫烟却站在原地未动,任由那些蛊虫在距离她三尺处纷纷坠地。她抬手轻抚玉佩,白光流转间,所有蛊虫竟化作青烟消散。
“原来......”她望着掌心渐渐平息的光晕,终于明白为何幼时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光晕,为何总能莫名心悸预知祸福,“我并非苏氏血脉,而是......”
“是本王要守护的妻。”萧绝声音沉如磐石,将她往怀中又搂紧几分,“无论你是谁,这辈子都休想逃开。”
周二小姐瘫坐在地,看着那支并蒂莲簪上的血符渐渐隐去,突然尖叫着冲向亭外:“来人!快禀报父亲!圣女出现了!”
萧绝剑锋一转,寒光闪过拦住去路:“周小姐,本王劝你谨言慎行。若让外人知晓今日之事......”他没说完,但眼底寒意让满园春色都冻结成冰。
苏紫烟挣脱王爷怀抱,拾起地上染血的锦帕——那是方才接住坠落银针时随手抓的,帕角绣着周府家徽,针脚却比寻常绣娘精致许多。她忽然想起幼时见过周夫人绣的并蒂莲,针法与这帕角如出一辙。
“王爷,”她转身望向满园残花,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想去看看周夫人的佛堂。”
萧绝眸光一闪,大手轻轻握住她的:“我陪你。”
佛堂檀香袅袅,苏紫烟跪在蒲团上,望着佛龛前那尊白玉观音。观音座下压着张泛黄的黄麻纸,边缘有被反复摩挲的痕迹。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抽出,纸上赫然是首小诗:“长乐未央梦未休,朱砂点额忆旧游。并蒂莲开莲并蒂,圣女归来解千愁。”
落款处,赫然画着与玉佩纹路一模一样的南疆图腾。
“这是......”她手指轻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绝从身后环住她,目光落在那首诗上:“二十年前,周夫人曾在这佛堂抄录此诗。那时我随父进京述职,曾见过此诗。”
苏紫烟转身,望进他深邃的眼眸:“王爷,您早就知道?”
萧绝摇头,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我萧绝的妻。无论你来自何处,有着怎样的身世,我都会护你周全。”
苏紫烟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明白,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不会再害怕。因为,她有他。
“王爷,”她轻声道,“我想去看看我母亲的画像。”
萧绝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出佛堂:“我陪你。”
午后阳光正好,王府的梨花开得正盛。苏紫烟站在母亲画像前,望着画中那温柔的女子,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幼时母亲的笑容。
“母亲,”她轻声呢喃,“我终于知道,我并非苏氏血脉,但我知道,我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萧绝站在她身后,将她揽入怀中:“紫烟,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萧绝的妻,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
梨花飘落,如雪般轻盈。阳光透过花瓣,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而那隐藏在背后的真相,也如同被揭开的冰山一角,等待着他们继续探寻。但无论前路如何,他们都将携手并肩,共同面对。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彼此相伴,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