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夕,泼天的富贵突降我家,爸爸的富豪姐姐来认亲了。
开着劳斯莱斯来的大姑,随手丢给爸爸一辆大奔让他开着玩,还说要带我们全家去过好日子。
以前被村里人瞧不起的外来户,董木匠一家从此咸鱼翻了身。
我爸爸恨不得像螃蟹一样横着走。
可他却不知,认下了这个亲戚,他就走上了不归路。
再想回头是不可能了。
1
春节前夕,气喘吁吁的村长跑来我家,一把将躺在被窝里正睡觉的爸爸拽了起来:「董木匠,快起来,你家里来了贵客。」
我们刚来到院子里,就看到门口站满了人。
一辆豪华的轿车,被一排黑衣人围着。
门开了,从车上走下来一名穿着豪华的贵妇,头发高挽,身上佩戴的钻石首饰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
有好事的村民议论着:「这是啥车啊。」
刚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年轻人,一脸羡慕地说:「傻瓜,这可是豪车劳斯莱斯。」
那人不服气地说:「你才傻,你怎么认识?」
「我在洗车店见过。」
贵妇高傲地抬着下巴,听到身边人的议论轻蔑地笑了笑。
我和妈妈在一旁看得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人和爸爸太像了,抛开性别,五官几乎如出一辙。
贵妇一步步走向爸爸,她的眼神扫视着爸爸的五官。
爸爸激动得浑身颤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眼睛也变得湿润起来。
贵妇走到爸爸面前拉起他的手,亲热地说:「小军,姐姐终于找到你了。」
贵妇好像丝毫不嫌弃爸爸粗俗的样子,在亲人血脉的冲击下,两人亲热地抱着头痛哭了一顿。
消息马上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遍了全村。
董木匠的亲姐姐是某一线城市的富豪,带着巨额财产来认亲了。
大姑出手阔绰,见了我直接将手上的钻石手链褪下来送给了我。
她随手让保镖拿出一把大奔的车钥匙,扔给爸爸说让他开着玩。
爸爸激动地拿着钥匙,左看右看说不出话来。
我在一旁小心地提醒:「大姑,我爸没驾照。」
我爸习惯性地抬起高高的手臂,看到自己高贵的姐姐,又讪讪地放下说:「姐,我聪明着呢,学起来快得很。」
大姑又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我们家徒四壁的房子,身体稍有残疾的妈妈说:「都怪我,来晚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们受苦。」
闲聊中爸爸问大姑怎么这么准地找到了他?
大姑说是有好心人通过寻亲电话提供的线索,说到这儿,大姑赶紧对身边的人说:「答应给线人的5万元打过去。」
爸爸心疼钱,不让她打,大姑说人要讲诚信,答应人家的酬金不能少。
我爸嘟囔了句:「哪个兔崽子,将老子摸得门清。」
大姑来寻亲的事做得高调又体面,给村长家送了好烟好酒,凡是遇到的人不论老幼都有礼。
村里比过年时还热闹,大姑这是给我们家长脸呢。
闻到消息的老六,急不可耐地提着两瓶劣质的酒,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屁颠屁颠地赶来了。
他进门看到我爸,就举着手里的东西热情地喊了起来:「爹,我来给您拜个早年。」
我爸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2
大姑眼神凌厉,打量着眼前这个年龄不小、模样奇丑、拖着一条腿、邋里邋遢的男人,皱了下眉头。
不悦明显写在脸上。
偏偏老六视而不见大姑的表情,献媚地将礼堆到爸爸面前。
我吓得往妈妈身后躲了躲。
大姑的眼神似乎能洞察人心:「这是?」
「我徒弟。」
「女婿。」
我爸与老六的声音同时响起。
老六立马紧张地看着爸爸说:「爹,你可答应好的。过了年我就入赘,当上门女婿。」
我赶紧跑到姑姑面前:「大姑,我今年才十八。」
老六有些着急地抬手指着我:「十八咋了,咱村里十八生两娃的都有。」
他对我举起的手,露出了一个丑陋的六拇指,他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
我爸面上挂不住了,厉声道:「老六,也不看看今天是啥日子,家里来了贵客,你的事后面再说。」
老六一看这是要赶他走的架势,立马不愿意了:「爹,可不待你这样的,我这个腿当时为了救你落下的伤,你答应我的。」
我妈有些看不下去说:「董军,你不能这样逼女儿。」
爸爸一记眼刀扫了过来:「你给我闭嘴。」
我吓得浑身有点抖,躲在大姑身后,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我的紧张。
大姑生气了:「怎么,现在农村还这么落后吗,婚姻自由都多少年了?」
爸爸当然不会得罪刚认下的大金主,连哄带骗地将老六推出家,顺便将那两瓶劣质酒一起扔了出去。
听说老六在门口骂骂咧咧了半天,最后看着站那里的几个保镖,捡起了摔碎的半瓶酒,悄悄回家了。
大姑当夜从车上卸下了不少好货,还说让我们准备准备跟她一起去城里过年。
看来,我们家不仅能过个肥年,还要过个富贵年。
3
爸爸天一亮就跑去派出所正式更名为杨军,将我的名字换成杨柳。
我爸拿个户口本满村地炫耀:「我杨军终于找到了血亲,以后我的名字叫杨军,你们可都记好了。」
大家围着我爸这个土财主,个个讨好地说:「杨哥,以后您发了大财,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个乡亲啊。」
我爸大方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不知名的好烟边发边说:「好说,好说。」
以前见了我爸,他们都大声喊着董木匠,现在直接换成了杨哥。
没办法,是个人都势利!
我远远地看着得意的爸爸,跑回家将事情告诉了妈妈。
爸爸迈着夸张地八字步回来时,妈妈正伤心地在那儿哭呢。
她看到爸爸:「董军,你个没良心的,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爸的,坐不更名,站不改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这就将小柳的姓改了回去。」
爸爸听到妈妈的话,狠狠地将嘴里叼着的烟蒂一口吐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着,凶狠地看着妈妈:「你是不是想找死。」
我一下护在妈妈面前:「爸,大姑说明天就来接我们。」
他看了看我,使劲地推了我一把,对妈妈说:「你最好别惹老子,还有,你们两个嘴都给我管严点,不该说的别说。」
我护着妈妈回了房,小声安慰道:「妈,你别怕。」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消息来了,我心里也有了底。
第二天豪华小轿车就将我们一家三拉去了大姑家的豪华别墅。
大姑带着我们好好地游玩了一圈,大姑夫人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大姑家只有一个女儿在国外生活,家里留了个五岁的外孙女小雪,皮肤很白,但不爱说话。
大姑说认了亲,她就放心了,也有脸去见父母。
爷爷奶奶早就去世,爸爸对他们并没有多少记忆。
一直以为是自己小时候不慎走丢。
晚上吃饭时,爸爸一下没收住,连吃了三碗米饭,还准备拿勺子盛饭时,姑夫不动声色地将蒸米饭的锅盖盖上了。
他对着厨房说:「阿姨把锅收走,下次别蒸这么多米,吃不完剩下就不好吃了。」
我爸爸脸色瞬间由白变红,抬起的手局促地放下,我低头看见他攥紧了拳头。
大姑立马打趣说:「你也是,客人还没说吃好没,你怎么就让人收饭啊。」
我妈赶紧说:「大姐,我们都吃好了。」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匆忙。
夜里我口渴,下楼找水喝。
客厅的座机响了一声就没了声音。
我有些好奇,走过去拿起,听到大姑与她女儿的声音。
我吓得赶紧捂住了话筒,一时放也不是,听也不是。
电话里听大姑的女儿说:「妈,时间差不多了,可以行动了。」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我不知道她们说的行动是什么?难道是专门对付我们的吗?
等她们通完了话,我悄悄放下话筒,回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悄悄跑去妈妈的房子。
我俩人一合计,这里不能待,连夜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天一亮就寻个借口回家。
天快亮了,才刚眯了会儿,就听到保姆的惨叫声。
大姑竟然喝药自杀了。
4
别墅里顿时闹成了一锅粥,爸爸更是看到自己刚认下的姐姐出了事,哭得不能自已。
我从到大也未见过如此惊惶失措的爸爸。
救护车拉大姑走的时候,爸爸非要跟着一起。
姑夫看了一眼爸爸,眼神里竟是厌恶:「你能不能别跟着添乱了。」
爸爸眼泪鼻子糊了一脸,恳求道:「姐夫,求求你了,让我们跟着一起去医院吧,我实在不放心我姐。」
最后,我与妈妈被迫都跟着去了医院。
没想到大姑的病情如此严重,从抢救室出来直接拉进了ICU,整个人陷入昏迷。
爸爸在医院走廊里哭嚎着:「我的亲姐啊,你可不要吓我啊。」
妈妈试着拉了一下爸爸,让他别丢人了,他一把甩开了妈妈,害妈妈差点摔了一跤。
姑夫厌烦地走过来说:「哭什么哭,哭丧呢,是不是嫌你姐死得慢,要嚎回自己家嚎去。」
爸爸吓得立马闭上了嘴。
刚安静下来的医院走廊,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一阵急促、尖锐的高跟鞋声,朝着病房这跑了过来。
一个年轻、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边跑边喊:「妈妈,妈妈,你可别吓我啊。」
姑夫一看是自己家的女儿蒋雯,连忙跑去安慰道:「雯雯,别急,你妈妈刚抢救过来。」
我仔细看了看,这个和我有血亲的堂姐,长相艳丽,与姑姑、姑夫的外貌一点也不像。
爸爸急着想上前认亲,姑夫瞪了他一眼,对下面的人说:「送他们回去。」
我们还没走,又哗啦啦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男人指着蒋雯骂道:「不孝女,今天谁都别想走,我姐要是出了什么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这个男人让下面的人拿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大姑的病房门口。
爸爸有些懵了。
毕竟,我们刚回来认亲,姑姑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家的亲人,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看来,豪门家的事确实复杂。
有钱也不一定是好事。
坐在门口的男人看起来就很壮,关键是和他一起来的一群男人,看起来都不是好惹的。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们才得知,他是姑姑的表哥李健,从小与姑姑一起长大,现在说是来看妹妹的,怕是想从他们这里分一杯羹吧。
问题掰来扯去,无非是因为钱。
蒋雯将眼泪一擦说:「我当初出国,给妈妈留下了两千万,现在急需钱,钱去哪儿了?」
爸爸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扫视了一圈后说:「在场的各位,都摸着良心说一下,有没有从我妈这里拿到什么好处,她现在生死不明,别等她醒了说出来,到时大家都不好看。」
爸爸一听,慌得拉过我的手,将戴在那儿的手链取了下来,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一起交给了姑夫。
他摆着手说:「就这些,我再啥也没要我姐的东西。」
李健看着蒋雯说:「莫在这扯些没用的,现在我妹生死不明,别说是两千万,就是两个亿,她想怎么用也是她的事,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姑夫与堂姐两个人都没法说动他,他就如同一个定海神针定在那儿,谁也迈不进病房的门。
我与妈妈商量着先回村里,爸爸死活不愿意,逼着我们一起留下。
这一等就是七天,也没见大姑清醒。
爸爸偷偷抹了几次眼泪,哭着说自己姐姐命苦。
李健把着门,我们也不知道大姑到底咋样,只听医生说大姑不行了。
接着病房里响起了心电图监测的报警声,大姑好像真的不行了。
蒋雯哭着骂李健害自己没在妈妈面前尽孝,李健也没想到大姑真的没了。
人愣在了当场。
我与妈妈对视了一眼,悄悄走进去看了看姑姑,我不相信她是真的死了。
因为在电话里她对女儿说:「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