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顾念将电话打了回来，她说顾银银和几个同学正在外面聚餐，手机是顾银银捡的，她找不到我人，就暂时帮我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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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开车去把我的手机拿了回来，他去的时候，顾银银已经回家了，她主动把手机拿给我爸爸。
我爸阴沉沉地盯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顾银银犹豫地看我爸几眼，嗫嚅着开口：“林爸爸，笙笙，她可能是早恋了，我经常看见她和我们学校的一个男生走得很近。”
我爸一听这话气得就要发火，但他还是压制住了，因为在场的这两个人都是他舍不得发火的对象。
接着他想要打开我的手机，但他不知道我的密码。
顾银银在一旁看得有些着急忍不住提醒他，“林爸爸，你试试090230。”
听到这话，我爸和顾念阿姨顿时脸色大变，因为九月二十三是我妈妈的忌日！
那会儿的我才六岁，顾银银五岁。
都是不怎么记事的年纪，大概是被宠爱的孩子才会不记事，我就什么都记得。
那天，爸爸去给顾银银办转学手续，转到我在的学校，全市教育资源最好的小学，然后带着他们母女去玩。
妈妈在顾念阿姨的朋友圈看到了幸福的他们。
妈妈选择永远地离开我和爸爸，我是恨妈妈的，她的眼里只有爸爸，从来就没有我。她见爸爸不喜欢我，所以她也不喜欢我，甚至不准我叫她妈妈。
即使她要走了，她也不想带上我。
爸爸解开了手机密码，这时他突然反应过来，他问顾银银怎么会知道手机密码。
顾银银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然，她说，是听和我玩得很好的一个同学说的，她也不确定对不对。
那个和我玩得很好的女同学叫周玫，我死的那天就是她约的我。
5
爸爸找到顾银银说的男同学，翻看着聊天记录。
当他看到聊的都是学习后，他阴沉的脸才缓和了一点。
“林爸爸，笙笙姐说不定就是找他去了。”
我爸听了这话，立即就将电话打了过去。
“喂，林笙？”
“我是林笙爸爸，叫林笙赶紧给我回家。”
对面惊慌道：“叔叔，林笙不在我这。”
“我不管你们在干什么，你赶紧喊她回家，她若不在十二点之前回来，我就断掉她所有的生活费。”
说完，我爸将电话挂断。
我不需要生活费了，爸爸，我一直想要的都是你的爱，不是你的钱。
你是很有钱，你给我的钱多得我都花不完，所以当顾银银指使她们抢我钱的时候，我可以主动拿给她们。
清晨，我爸是被张老师的电话吵醒的。
“喂，是林笙爸爸吗？”
我爸揉了揉眼睛，语气很不耐烦：“她死外头了，别再打了！”
说完我爸就挂了电话，老师又打了几个他都没接。
我爸不再管我，他开始忙着准备和顾念阿姨的婚礼。
因为奶奶不同意，顾念已经等了十年了，她日日去照顾奶奶，凡事都亲力亲为，做得比保姆还要好，直到去年奶奶临终前才接受了她。
婚礼前一天，顾念打来了电话，她在电话里催爸爸，她说我是不是诚心要给她难堪，她哭诉着说自己和爸爸好不容易得到了我奶奶点头同意。
如今婚礼在即，我还不出现，她都向奶奶保证会像对待亲女儿那样对我，为什么我还要这样扫她的兴。
她还给爸爸下了死命令，说婚礼那天必须见到我，她要得到我的祝福，她说我若不去，那就是打她的脸，毁了她多年经营的形象，会让别人觉得她是恶毒继母。
我看着爸爸愁得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他不知道一向懦弱的我，为什么会敢离家出走这么多天。
爸爸无奈开始打老师电话，但老师说从她打电话来的那天我就没有去上学。
爸爸听了只是冷笑一声。
婚礼如期举行，顾念和爸爸吵了起来。
“林远，你女儿什么意思，大喜的日子诚心扫我兴是吧？她若不来，这个婚我就不结了。”
我看着顾念气急败坏地扯掉头纱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觉得有些好笑，顾念阿姨，不是我不来，是你的女儿不想让我来。
“妈妈，她不来就算了，不是还有我吗？”顾银银撒娇似的摇着顾念的手臂。
“是啊，念念，我们有银银这一个乖女儿不就好了吗？”
我爸连忙讨好地笑着附和。
顾念看了看我爸，又看了看顾银银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行吧，要是她回来，你可得让她跪着给我道歉，不然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我爸连连点头，然后亲了她一口。
婚礼办得很隆重，来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殿堂里洋溢着欢乐，处处充满了幸福，和喜悦。
我爸和顾念一一向大家敬着酒，顾银银在她那堆跟班的吹捧声中得意洋洋。
“银银，你爸爸妈妈的爱情真让人感动。”
“就是，银银妈妈等了那么多年才和爱人走进婚礼的殿堂，都怪林笙妈妈那个贱女人。”
突然，门外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响了起来，警察走了进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径直朝着我爸走去。
6
顾银银和她的几个跟班吓得忙躲进人群中。
“这位先生，您是死者林笙的爸爸吧，请跟我们走一趟。”
“你，你们搞错了吧。”我爸一个踉跄，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变得面如土色。
我爸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低着头上了警车。
他坐在警车上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他怎么不高兴呢？他这么讨厌我，应该高兴才对呀，毕竟我是妈妈设计了爸爸才得来的孩子。
爸爸看到了我残破不堪的尸体，听着法医说着我生前受到的伤害。
他原本站得笔挺的身子突然佝偻了起来，然后慢慢蹲下，将头埋进膝盖。
慢慢地，我竟听到了呜咽声，此刻，他离我的尸体有一米远的距离，却不敢上前。
他不敢去看那具被打得全身骨头断裂的躯体是什么样，他也不敢去看那被为了掩人耳目脸被砸得稀烂的面容是不是自己最讨厌的女儿。
他捂着耳朵，不敢听那个内脏全部破裂的女孩生前是有多疼。
他更不敢去看，那个身上，头上全是被烟头烙过印记的躯体是不是我。
更不敢去想那个被扒得赤裸裸的遗体，会是那个自尊心最强的女儿。
从不主动问他要生活费的女儿，即使在上课时饿晕好几次也不肯向他低头的女儿。
是被他没有证据地污蔑，然后被打得半死都不肯低头说一句“我错了”的女儿。
在审讯室里，我看到了周玫，因为爸爸把我的手机交给了警察。
警察恢复了已经被顾银银删掉的聊天记录。
看到了周玫发的那句：“林笙，唐家忆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等你，他有话和你说。”
唐家忆就是被顾银银造谣和我早恋的男生。
其实，唐家忆只不过是一个见义勇为的男同学，他正直善良，成绩优秀，常常主动帮助学校里的贫困生。
在看到我的遭遇后，他也会主动帮助我，将我被霸凌的事告诉老师，然后警告顾银银她们。
为了怕我再被欺负，他基本下课了就会来找我，借着讨论学习的名义。
可我没想到会害得他如今也出现在了审讯室。
清朗的大男孩，眼眶红红地接受警察的询问。
警察问他为什么会在我的尸体周围会出现他的校牌。
他慌乱地摇着头，说自己不知道。
警察目光犀利地扫过他每一寸表情。
7
我愧疚地看着他，因为他的校牌是我捡到的，我收到周玫发给我的信息时，我虽疑惑，但还是想着正好可以将校牌还给他。
谁知等我到了小树林后，看见的是笑得不怀好意的顾银银和她的几个跟班，和周玫。
原来，周玫假装和我玩，是为了伸张她所认为的正义，她要帮顾银银教训我这个插足者的女儿。
顾银银让她们紧紧拽着我的胳膊，然后她捏着我的下巴，憎恶地和我说：“林笙，我的生日你参加不了，我妈妈的婚礼，你也来不了了，我不喜欢一个插足者的女儿出现在我妈妈的婚礼上，玷污她和林叔叔的爱情。”
“你要是早点死了就好了，那样林叔叔就只会有我一个女儿，反正他也不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死，还要让我来，污了我的手？”
她将我的害怕与恐慌尽收眼底，她嘴角的笑也在慢慢荡开。
原先还算冷静的我，也开始慌了起来，她是想弄死我，我拼命地挣扎，我想要活着，我还有未实现的梦想，我想上大学，然后远离爸爸和他们。
幻想着唐家忆和我说的大学生活，我们还约定好了一起去。
我第一次哭着求她放过我，我说让她等我读完高中，到时候我会自己消失，可她却用巴掌和拳脚回应了我。
我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我等着她们像以往一样打过我后，可以放过我。
我恨极了自己懦弱的模样，唐家忆曾问过我为什么不反击，我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不是不想反击，我只是没有底气反击，我的身后没有墙，只有那打人特疼的皮带。
我的爸爸不会像别人的爸爸那样和我说：“别怕事，身后有我。”
我的爸爸只会抽出他的皮带将我打得半死，然后说：“你又欺负银银了是不是，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从不关注我，家长会上，我的位置坐的一直都是保姆。
但顾银银的位置上坐的却是他和顾念。
……
周玫将一切罪责都推给了唐家忆，这是她们在我身上搜到唐家忆学生证时就商量好的，唐家忆则百口莫辩。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定是害怕的。
但，唐家忆，我反击了，我听你的话反击了。
你教我的，要是打不过的话就狠狠地逮住其中一个往死里打，把她们打怕。
在她们快将我打死时，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反击了。
我抱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腿，狠狠将牙齿咬进她的肉里。
然后用我不算长的指甲死死扣着她的皮肤。
我听到了她痛苦的尖叫声，剩下的人则狠狠踢着我的脑袋让我放开她。
唐家忆，我会为你证明的，别害怕。
8
检测很快就出了结果，我指甲里的肉是顾银银的跟班程圆的，她的嘴巴也不是很硬，很快就招了。
在顾银银被抓走的那天，顾念哭得撕心裂肺，她一直捶打着我爸爸，问我爸为什么要生了我，怎么没有早点把我打死。
说我，害得她女儿为了她的婚礼去而打死我。
爸爸气得第一次打了她一巴掌，她愣愣地不敢相信。
在我的印象里，爸爸从不舍得对她们母女大声过一次，又怎么可能会舍得打她呢？
但这次爸爸是怎么了？是爸爸终于可怜我了吗？
可我需要的不是可怜，而是父爱呀！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校园霸凌的事件，但我只是一角。
还有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弟弟是这次舆论的风波，他被霸凌的事件占据了各大网络平台。
家家户户都知晓了他凄惨的经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会用空闲时间帮爷爷奶奶卖水果，他的父母为了能给他更好的生活，在外面辛苦奔波，他的爸爸答应他等他这次暑假回来，要带他去看海。
可他等不到了，他死在了三个霸凌者的手里，他的父母哭得肝肠寸断。
网络上都是帮他声讨说法的热心网友。
网友们在屏幕那头打着字，要霸凌者付出代价。
他们说：全国的霸凌者都在看着。
许多母亲说，这次的结果决定了我要怎么教育我的孩子。
网友说：“我们会赢的对吗？”
我也想知道会不会赢，但许多的例子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我的爸爸和顾念阿姨划清了界限，顾念阿姨第一次哭着跪在了我爸面前，求他放过她的女儿。
她说，若我爸不答应她，她就要去死。
我也紧张地等着我爸的答复，我期待他能当一次我的爸爸。
我听到了顾银银被抓走那天说的那句：“别怕，她爸只在乎我和我妈，我们不会有事的。”
我真害怕我的爸爸依旧不会成为我身后的墙。
但这次，我看到了爸爸坚决地推开了顾念阿姨。
他说，他要担起一个作为父亲的责任。
顾念阿姨再也没了以往温婉的模样，她猩红着双眸，对着爸爸破口大骂。
骂我，骂爸爸。
爸爸的眼神第一次对她充满了厌恶。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我也有爸爸。
他为我请了最好的律师，第一次和顾念阿姨站在了对立面。
判决出来的那刻，我不知道我是赢了还是输了。
以顾银银为首的小团体有的被判了五年，有的八年，有的十年。
等到了结果的我灵魂变得越来越淡，我看着爸爸拿着手机点进与我的对话框。
他手机上红色的点点好刺眼呀，原来他都不曾打开过我发给他的消息。
因为他觉得我在无病呻吟。
他的手指慢慢滑动着屏幕，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屏幕上。
我用文字无声述说了我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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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没有说谎，表不是我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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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没有欺负她，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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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好痛苦呀，校医说我得了抑郁症，这是顾念阿姨说的精神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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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不喜欢妈妈就也要不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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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因为你不喜欢妈妈，所以妈妈也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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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要是我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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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顾银银的生日有你有顾念阿姨，而我的生日只有我自己，我每次都会买一个小小的蛋糕给自己庆祝。
我的生日礼物也是我给自己买的。
不过，是爸爸你给的钱买的，也算是爸爸送我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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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是不是不该出生呀？同学们没见过你，都说我是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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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一点也不想参加顾银银的生日，因为我控制不了自己眼眶里的泪水。
但你每次都会和我说，让我必须去，不然就不认我这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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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快要和顾念阿姨结婚了，我真想为你说一句祝福，祝福你终于娶到了自己一生所爱。
可我应该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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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上了大学后，就不会碍你的眼了，你们一家可以一直幸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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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的生日就在顾银银前一天，你怎么一次也不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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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
是妈妈对你近乎痴迷的爱吧！
妈妈很爱你，她说那晚是喝醉的你认错了人，你把她当成了顾念阿姨。
但妈妈没有拆穿，她将错就错了。
因为她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她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她的心是甜的。
她恨顾念阿姨，恨她的出现夺走了你。
妈妈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她很依赖你。
所以，她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你，妈妈好偏执呀！
你们的爱情，让我觉得害怕，我想当一个不婚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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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要是上了大学，我就不会回来了，要是你能够在现在对我好一点就好了。
9
我爸买了好多礼物堆在我的房间，他抱着我的相框哭得泣不成声。
他嘴里一直喃喃着：“笙笙，对不起，我，我不配做你的爸爸，对不起……你下辈子找一个好爸爸吧。”
“笙笙，你……死的时候该有多疼呀，对不起，对不起笙笙，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
“你那天一定……很无助吧，你……会不会，会不会想着让爸爸救你……”
月关透过窗户照在爸爸孤独的身影上，我竟看到他出现了几根银白的头发。
他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撕裂人的心灵。
爸爸，我死的时候，想着的是唐家忆说的：“林笙，下次你一定要反击。”
我的灵魂越来越淡，直至和月光融为了一体。
原来，人死后真的可以投胎。
我在投胎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笑容干净的弟弟，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是那个被霸凌者活埋的弟弟，他问我：“姐姐，你是刚从上面下来吗？”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突然，他犹豫地问我：“姐姐，我爸爸妈妈还好吗？那些人……怎么样了？我有得到公正吗？”
我逃避了他灼灼的目光，嗫嚅着开口：“你的父母很想你，全国的网友都在帮你，你会得到公正的。”
他笑了，笑得和照片上的他一样好看，一样阳光，一样的干净。
我们结伴走在了投胎的路上，他突然问我是怎么死的。
我说，是病死的。
他哀怜地看了看我，然后说：“姐姐，那我也和你说说我是怎么死的吧。”
我制止了他，因为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的头骨被打得全部断裂，他的眼球被打得爆出来，他的肺里吸满了泥土，他是被生生活埋，然后在无尽的痛苦中咽气的。
我不想让他去回忆这些，因为我知道那种痛苦，我也不愿去回忆。
最后，他笑着祝我来世长命百岁。
我也祝他来世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