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风如何,冰都还记得……
苍耳紧了紧身上的的麻衣,天气在这几天里变化很大,许是临着黄河,早秋时节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了。搓了搓手,苍耳往中军大帐走去。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小兵,纷纷向他拱手行礼,苍耳匆匆一笑作为回复。苍耳如今在军营之中威望甚至超过了司老头,大家有什么大病小灾都爱找她来看看,人比死老头亲热,说话也轻轻柔柔的,叫人心里舒服。
苍耳此时步履匆匆,因为刚刚有小兵传话,将军叫她到中军大帐问话,不敢怠慢,苍耳只能放下手边的医书,匆匆赶到。殷湛坐在大帐中间,姜曼和几位将军都一言不发的坐在他的两侧,气氛肃杀。
苍耳站在中央,一个叫秦威的将军突然冷哼一声,抛下一小块白绢,一看就是从鸽子腿上拆下来的信件,苍耳不解,从地上捡了起来。
苍耳嗅出了一阵火药的气味,龙轶率先开口说道,“苍耳,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苍耳摊开白绢,上面寥寥几个字,“部署已悉,城破之日,候尔于城北,速归沧州。”
苍耳心中咯噔一下,沧州……乃是北齐的边镇,这分明是暗示北齐获悉了南齐的军事部署,准备不日攻城,为什么偏偏是北齐。
“哼,她当然说不知道!有哪个细作会承认自己的。”孟昭冷哼一声说道。
苍耳心中一冷,这难道是把他当做细作了吗?
“孟将军你此言何意?证据都没有,怎能说苍耳就是细作!”姜曼开口,说手紧紧握拳说道。
“没有证据?他明明是北齐人,却骗大家说是昭国人,混进了军营,这还不是证据?”孟昭步步紧逼说道。
姜曼看苍耳只是低头沉思,急着说道“苍耳,你有什么要分辩的,快说啊!”
苍耳心中一惊,自己是北齐人的事实,只有殷湛知道,是他告诉所有人的?他不肯信她吗?苍耳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定定的看向殷湛,殷湛却别开了眼睛。
“哼,没话说了吧!少帅,将军,该将此人乱棍打死,以正军纪!”
“放肆!”姜曼喝道,“苍耳当初尽心救治全营的官兵,还冒雨采药,你们都忘了吗?现在事情都没有搞清楚,怎能草菅人命?”
“可是,只有他,在将军身边一直伺候着!我们所有的部署他全都听到了!还有,他一个北齐人,为什么自称是昭国人?”
“谁说他是北齐人?”
“将军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周围的将领们从刚才的同仇敌忾,变为了现在的窃窃私语,苍耳若是细作,又怎么会尽心尽力的救治南齐的官兵?可是,这出现的布帛确实说明了军营里面有细作,而北齐来的苍耳恰恰就是最可疑的!
姜曼那边还在为他尽力分辩着,苍耳却觉得心里疼痛如绞,他真正想要听的不是姜曼帮她辩解,而是殷湛能够站出来,说一句“我信你”可是……他没有,他甚至告诉了孟昭她是北齐人。
殷湛从交椅上走了下来,终于对上苍耳的目光,目光里面不是她熟悉的温柔,而是阴鸷和猜疑,苍耳一阵心冷,眼睛里面的泪珠马上就会喷薄而出,偏开头不去看他。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下巴,逼着视线相对。
苍耳心里一片苍凉,仿佛有什么被掏空了一半,一片空荡荡的,一种背叛的痛感从心底缓缓生发出来。直磨得一颗心鲜血淋漓。他问,“是不是你?”
她看着他,忽然轻轻笑出声来,她是不是该庆幸,他没有告诉别人她是个女的,让她免受了许多屈辱。刀片刮过心脏的感受是什么样子的?他手上的力气慢慢扣紧,苍耳疼的呼吸都困难,心中一股久违的闷塞感又传了出来。
“你心里不是早就给我判罪了吗?我说不是,你信吗?”嗓音仿佛被竹片刮过一般的涩哑。
殷湛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她竟然说这样的话,手上的力气渐松,苍耳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反身一咳,一口黑紫色的血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漆黑,姜曼赶紧过来扶住了她。
殷湛背过身去,合了合眼,握紧了袍袖之下的拳头,直到关节发白,声线冷硬,说道,“先关起来,待到我们与北齐交战之日,再做处置!”
眼睛里的泪终于控制不知流了下来,苍耳转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对着姜曼道了一声,“多谢。”
“苍耳大夫,苍耳大夫,你醒醒!”苍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隔着牢房里面的栏杆,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兵正在怯生生的叫着他,是文良,当年她帮他接好了骨。苍耳冲他苍白的一笑,文良担忧的说道,“苍耳大夫,你的脸色很不好。这是鬼医大人和姜都尉派我给您送来的,您多照看着点自己的身子。文良先去训练了!”
苍耳很想开口道谢,却无奈自己的嗓子因为呕血,一说话就生疼,实在发不出什么声音了,被关押在这里已经将近十日了。那一天的事情,那个人的绝情,苍耳曾经尝试着从他的角度去理解,却还是忍不住失望,巨大的失望如同汪洋大海,就这样把她吞没,所有的疼痛汇集到了一起,苍耳忍不住把头往墙壁上撞去。
经过了淋雨,重伤,再加上这一次的牢狱之灾,苍耳的毒,终于复发了,用了司老头交给他的呼吸吐纳大法,能稍微缓解一点,但是这地牢阴冷潮湿,有没有雪馥丸,心口还是没日没夜的作痛。苍耳瑟缩在牢房小小的角落里面,看着文良远去的背影,还有地上司老头送来的小药丸,心里也一阵安慰,终于,还是有人相信她……
牢房外的脚步声缓缓逼近,苍耳靠在墙壁上,痛的实在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一双虎靴踏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接着是牢门被打开的声音,面前的阳光被挡住,苍耳不由得睁开眼睛。
是殷湛。
身上穿着的是战袍,他在她面前蹲下,苍耳别过头去,却有一只大手快她一步捏住了他的下巴,那手劲之大,仿佛就要把她捏碎了一样。她心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含含糊糊的喊出来,“痛。”
“痛吗?我比你更痛?”他把手松开,苍耳忍不住一口鲜血咳了出来,心口的剧痛让她大口大口的不断喘着气。殷湛严重却闪过一阵错愕,想要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却被苍耳狠狠一手推开。自己也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扶着墙壁才将将站好。
殷湛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说道,“我明日出征,到时本帅会带上你!要你看看,本帅如何破了黄河天堑!”
说完便撒手而去,苍耳缓缓从墙上滑下,笑到哭泣……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就这样彼此折磨,攻占北齐,那里是她的家,他却要这样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