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气场太过强大,她父皇一身明皇,端坐于她房中最高处的椅子上;她母妃,一身家常紫衣,裙摆迤逦坐在右手的白玉床上。她的宫女们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看到她进来,一屋子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子淳看着父皇眼中先是一抹如释重负的逸然,然后便升腾起了怒火。母妃亦如是。
子淳一进来就后悔了,这次一出宫去一整天,恐怕不知道要怎么被罚?还是用老计谋好了。
“淳儿,你一出去一整天,有不通知护卫。你知道我和你父皇有多担心?”母妃眼中闪出一抹无奈,面色微微有些憔悴。忍不住训斥起来。子淳赶紧狗腿的跪倒萱妃身下,乖巧的说道:“孩儿知错了,还请父皇母妃不要为孩儿气坏了身子。”
“小公主呀,你这一走不要紧,皇上可是为你罢了早朝,宫内宫外的寻找,急得不得了啊。”皇上身边的侍从曹恒急切地说道。
“父皇……”撒娇的声音从嘴里传出来,看到一向疼爱他的父皇脸上的憔悴,子淳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拂开他皱着的眉头。皇上却偏头避开了。
看到这样,子淳知道这次自己的任性是真的惹怒了父皇,连忙说道,“父皇,女儿知道错了。父皇原谅女儿,女儿这就在这跪着跪一辈子都不起来。”子淳拿出死缠烂打的本事了。
果然,父皇闻言果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子淳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轻轻弹弹她的脑门,表示薄惩。
“你啊,总不叫父皇省心。父皇罚你这个月哪里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呆在宫里。”父皇轻轻揽着子淳,子淳逗了他半天,半晌,皇上才转怒为笑,一天的不快一笑而散。
底下的宫女太监们也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也就只有公主有这个本事了能把不怒自威的皇帝弄得如此无奈最后妥协了。
子淳看看身边的母妃,不由的觉得,父皇当真这般疼爱自己,母妃却并不那么喜欢自己。
子淳从小就是被阿黛姑姑带大的,每次得了什么新鲜玩艺儿像献宝似的送给母妃,母妃总是淡淡的一笑,从不说些什么。可是当她把东西拿给父王,父王总是会抱着她,用薄薄的胡茬轻轻扎着她的脸颊,淳儿淳儿的的叫个不停。父皇政务繁忙,还会让子淳骑在脖子上,一起在江山社稷图上画上一个一个滑稽的字画,可是父王全都留着,每当群臣问及,社稷图上的印记由何而来,皇上也会骄傲地说是女儿画上的。
直到她现在长大了,才知道当初的行为多么过分,她主动去找父王要换掉那副江山社稷图,可是父王却说:“只要是女儿画的,朕都喜欢。”
而母妃……母妃似乎对自己和父王一点都不在意。每次宫人报告皇上的御辇又停在紫曦宫了,母妃总是像没听见一样,继续作着自己的画,母妃最爱写的就是那首《桃花行》了,可是每次父王去洛妃或是齐妃那里,她们高兴的都要叩头谢恩。
母妃更多的时间是在沉思,就那样靠在窗前的软榻上,枕着十香蕃金莲玉枕,一阵阵的香气氤氲,夕阳的光辉将母妃的轮廓勾勒出来。静美如雕塑。
这时没有人敢去和母妃说话,甚至是阿黛姑姑。
“快,叫父王看看,出去这一天可有受什么伤呀?”子淳的思绪被皇上的这一番话拉了回来。却见墨夷闻人仔细地查看女儿身上有没有受伤。
子淳这才猛然想起两件事,一是,手上的戒指;当然是马上藏好,于是立马把手藏进袖子里。二是,李提督。子淳此刻不禁咬牙切齿。若不是那个杀千刀的李提辖,他如何会被人追杀,如何又会被人半骗半哄得下了聘。
王上此刻不禁奇道:“曹恒呀,你可听到了磨牙声?”
曹公公仔细分辨后,恭敬地拱手道:“启禀王上,确有此声。”
子淳连忙松开死死磨着的两排银牙,窝在王上怀里,此刻非常正式的握起了小拳头,为了增加可信性,子淳先把集市上百姓安居乐业普天同庆的生活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皇上听后当然喜上眉梢。
然后再把李提辖的罪行添油加醋的说了个遍。说他逼良为娼,追杀正义之士。当然,其中打抱不平和被追杀的人被子淳小心的替换成了一位壮士。“父王,民间还有一首歌谣,就是再骂李提辖,儿臣唱给父皇听听。暗室亏心,巧取豪夺,带来几何玉女娈童,财货钱帛;神目如电,敲骨吸髓,取去多少身家性命,人肉膏血。”
当然,这只是子淳随手编的一首歌谣,暗讽李提辖。
王上知道后重重的锁起了眉头,问转头问到萱贵妃道:“京幾李提辖?可是穆儿昨日上书弹劾的那个?”
“王上圣明,正是。易恒公子也曾说说坊间有传言提辖大人,暗室亏心,巧取豪夺,敲骨吸髓,淫人妻女。只是,李提辖家世袭忠勇公,先祖曾为先帝鞍前马后立下汗马功劳。而且,皇上似乎不记得了,汝嫣公主是李提辖的准儿媳……臣妾昨日看到奏章,想此事涉及天家颜面,未敢自行处置,还请皇上定夺。”
萱妃正色,凛然说道,一字一字,宛如珠玉落盘。子淳原本心生疑惑,后宫不得干政,母妃难道不担心此举会不会让父皇不快?
却听父王轻轻将母妃揉进怀里,说道:“朕这几日确实忙了些,还要让你帮朕批奏章,真是难为你了。这件事情你处理得很好。”
子淳心中仿佛恍然,原来父皇授意,母妃干预朝政。
王上皱眉道:“李提辖是皇亲不错,只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焉能容得他们欺压良民!传朕旨意,李提辖纵容部下欺压百姓,德行不端,免除其长子与大公主的婚约。李提辖判秋后斩,举家流放宁古塔。”
“王上圣明,只是苦了汝嫣公主了。”萱妃称赞王上一句,却转瞬眼中怀上了伤感。
“没事,若非如此,岂不是要汝嫣所嫁非人。这样也好,你是她的母妃,便在满朝贤良子侄中选一个佳婿吧。”王上轻轻拍上余萱的肩膀,眼神中满满的怜惜,示意她不必过于自责。
子淳也是觉得自己的行为虽然是无心之举,确实是令汝嫣姐姐面子上过不去。其实,当年宫闱之事,子淳亦有所耳闻,只知道当年柳后谋害母妃不成被皇上发配到兰清寺,九族发配宁古塔,说来柳家只余她一个。可是那李提辖原本也是柳相的外甥,却因着与汝嫣公主的娃娃亲豁免,此番若是除了提辖,汝嫣姐姐在京师便再无母家了。
想到此处,心中也未免觉得不舍。
不过,父王待嫣姐也是很不错了,没有随便把她指给某一国的公子。而今天下五分,北齐居中,南有南齐,北有突厥,西有姜国,东有昭国。五国中,昭国最为弱小。突厥逐水草而居,劫掠为生,最为凶猛,一直以来不与任何国家结盟。昭国早在萱妃嫁入北齐時便于北齐结成联盟,说是联盟,其实多是墨夷闻人暗中助昭国增强国力、富国强兵。南齐与姜国更是因殷碧公主和亲而结成联盟。
原本北齐实力最强,却在黄河一战后损兵折将,加上昭国的托累,霸主之位由南齐堪堪夺取。
不过,天下大事又怎么能满足姑娘们一颗八卦心呢,对于老百姓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谁吞了谁,谁抢了谁。而是各国的皇室秘闻。
天下公子以五人为最,北齐公子穆、南齐公子湛、姜国公子曼、昭国公子无苏、突厥公主妇好。是的,突厥的解忧公主是个称霸天下的“汉子”,平时一直扮男子装扮。子淳一度对这个公主很好奇,一个女子,究竟要做到怎样才能让以男子为尊的突厥如此敬重?
传闻,墨夷穆善行军谋略,姜曼善治国,余无苏善商贾、妇好好战、殷湛嘛,则是五公子中最为传奇的。治国、战谋、五行布阵、治国韬略皆是上上之选。天下五公子风姿俊逸,一时无双,然而,正如战国时期名动天下的五公子,天下这五位传奇公子除去姜国姜曼,其余都并非储君。
北齐明公政事上虽依仗墨夷穆,却迟迟不立储君,还将其派往边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明公是在等待余萱贵妃诞下皇子;昭国公子余无苏并非皇后嫡出,其生母生下他之后便撒手人寰。余无苏虽然才干有加可是朝中没有母家支撑,并未成为储君人选。可是他生性放浪不羁,不爱朝政只热衷于商贾,所以与储君相处的倒也融洽;突厥公主解忧更不必提,她辅佐心智残缺的兄长,当年被群臣逼迫立誓不得染指可汗宝座,这位公主也是言出必行,随着突厥地盘扩大,解忧始终没有取自家兄长而代之;至于南齐,则很是奇怪,皇帝后宫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太后,另一个却并非皇后而是一个妃子,还是一个吃斋礼佛的妃子。这位妃子给皇帝生下了两个儿子,殷澄和殷湛。
天下百姓自然对美男、美女之间的谋略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只是各国公子和公主、公主和公主、公子和公子之间的各种绯闻。例如南齐公主湘姬苦苦纠缠姜公子曼,弄得南齐议事堂上桃花满天飞,姜公子被迫外出游历;例如昭国长公主柳姬暗中派人搜集穆哥哥的饮食起居最后被抓住,穆哥哥又哭笑不得的放回;例如风流成性的昭公子余无苏又纳了几房小妾气的昭国国主吹胡子瞪眼,昭国太子屡次奉劝却都被余无苏拉去喝酒;又例如殷湛因为和父亲有宿怨被发配到漠北苦寒之地历练,云云,公子无双,流言无数。
子淳脑子里也顿时出现一些粉红色的心心,不由的甩甩头,把公子们甩到脑后。
等到了自己及笄,定要自己寻的一位佳偶,不要在乱世中做别人的棋子。
到了傍晚,皇上萱妃和元淳公主在一起吃过便饭才走,皇上和萱妃自然是回梵宗殿看奏折。子淳虽然被勒令不许出紫曦宫半步,还是在晚上找到了满脸兴奋不肯入睡的恭儿。好不容易哄他睡下,子淳这才有机会托腮坐在房中的烛光下静静地看着左手上的戒指,戒指样式古朴,上面雕的是一条翱翔九天的苍龙,戒指的周身有些发暗,子淳小心翼翼的用手帕擦了他很多遍却发现依旧是那般的破旧,于是无奈的罢手。
虽然以后都不会再见,想到这里,子淳心中有一点点黯然,只是,每次看到戒指,就会突然想到狐狸,想到三个愿望,想到他们的“婚约”。想到“婚约”,子淳不禁轻轻一笑,心中却忽然浮现另一张稚嫩的面孔,仿佛……四年了,他还在不在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