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琥珀崖下一处小小的人家,坐落在溪水旁边,这也是为什么这家的主人能拣到落水的殷湛和苍耳,这户人家只有一个主人和一个书童,住在这两间茅草屋中,说是茅草屋,可是其中的陈设却堪比深山之外的高门大院,奢华却又低调。
深秋已至,苍耳已经昏迷两日两夜。
天色已晚,一名男子正斜倚在床边,头发没有束起来,只是在发尾绑上布帛固定,穿着古朴的青衣,脚上踏的木鞋,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殷湛正坐在他身后细细的品茶。茶是上好的雀舌,入口苦涩,却回味香甜。
这次落崖之后,殷湛也受了不小的伤,不过他身强体健,康复的倒也很快,只是苍耳,箭伤严重,偏偏又身中剧毒,有些棘手。
“先生方才所说的星象,是否属实?”殷湛抱拳开口问道。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殷湛对这个救过自己一命的人非常敬重,特别是听说他善观星象,精于兴兵作战之后。
“宇下从不骗人。”这男子自称宇下先生,宇下轻轻撩动莲花池中的白莲,“还有一天象,是与你有关的。”
“与湛有关?”
“然也。四个月前,家师不仅预测了紫薇帝星隐耀,破军星冲撞之外,夜观太白星,还预料这乱世之中,女主昌!”
“女主昌?岂不是又要重现武后之乱?”
“非也。只是预测,并不能说是确定。”
“可这与湛何干?”
“你身边的女子,是你什么人?”
“是湛的妻子。”
“你叫她苍耳……你可知她究竟是谁?”
殷湛一凛,却听宇下缓缓说道,“墨夷幼女掌家国,巾帼胭脂能奈何?”
殷湛一个踉跄。
“星象中说的女主,也许是她……”宇下看着漫天的繁星,缓缓说道。
半掩的木门被打开了,青衣的小童出来拱手说道,“先生,少帅,那位姑娘醒了。”
殷湛略微迟疑,还是快步走了过去,宇下紧跟其后。
苍耳,扯下了眼前的白绢,揉揉发疼的太阳穴,眼前还是有些迷糊,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想到毒发之时……救自己的人,是殷湛。
殷湛和宇下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瘦小的人抱膝坐在床上,楚楚可怜,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眉头微皱,仿佛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殷湛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坐在床边,问道,“还疼吗?”
苍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偏头却看到了殷湛后面的一身青袍的宇下。问道,“是你!”。
“元淳公主,久违了。”宇下拱手一礼,云淡风轻。
“独孤靖?”苍而迟疑地问道这位自己之前的姐夫,“你不是,发配沧州的吗?难道,沧州,失守了?”
“独孤靖已死,我现在叫宇下。”独孤靖丝毫没有尴尬的神色,一位的云淡风轻,淡定的说道,
苍耳冷笑一声,“‘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独孤侯,你这是怪北皇吗?”沧州离此地极近,可是这独孤靖却没有出征,而是躲在这山谷之中,独孤靖显然是背叛出了朝廷。想到那年在铜雀楼上,他拒婚的决绝,苍耳不由得开口问道。
独孤靖一挑眉,“公主可知当年上官家一事。”
“孤知道。听闻始作俑者是废后族人。”苍耳点点头。
“正是,上官家一门忠烈,却迟迟得不到平反。靖,不愿为这样的朝廷效力。”独孤靖正色说道。
苍耳的心中顿时起了敬意,“孤是他的女儿,你却救我?”
“当年,萱妃曾冒死直言进谏,并且我爹当年……我独孤家有愧于你……”
“有什么愧?”
“到时……我自会告诉你。”
苍耳终于鼓起勇气看向殷湛,眼中的泪水蓄满了……就那么不断地流了出来,仿佛无穷无尽。终于,他们还是没有可能。
最亲密的,不过是军营之中的那数日的光阴,那些日子里,她想了很多。之后,便是猜忌,现在……他知道了她是北齐的公主,再缠绵的情谊,此刻是不是,也只能断了?也罢也罢……
苍耳偏过头,再也不敢再去看向殷湛,生怕多看一眼,心就多凌迟一分,她唤道,“宇下,你是否能送少帅出谷?”
“那你呢?回北齐吗?听闻公主与昭国二公子有婚约在身,可是要赶着回去成亲?湛真是恭喜恭喜。”殷湛一身黑袍,负手站在苍耳前方,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那眼睛里的凌厉,仿佛就要洞穿了她。
苍耳美眸之中闪过一丝震惊,真心被蹂躏,是怎样一种痛?挨了一箭还不够吗?千般凌迟也不过如此吧,苍耳又说了一遍,“宇下!送他出谷!”
宇下淡淡的转头,侍弄花草,耸耸肩说道,“我也想送,可是你看看,这琥珀崖上,有你们北齐的兵,还有南齐的将,我送他出去,遇见南齐的还好。万一途中遇上易恒公子,他还能活命吗?”
话还没说完,殷湛扑过来,死死抓住苍耳的手腕,眼中的血丝几乎可见,狠狠地问道,“你是否要回北齐?跟他成亲!”
苍耳定定的看着他,用力把手抽回来,使的力气太大,反而磕到了石台上,留下一片红印子,说道,“对!我会回去!跟他成亲!”
殷湛的动作快到看不见,只听得一阵闷响,碎木头屑喷出来,身后的梁柱应声而倒。苍耳心急想看看他的伤口,殷湛却大步飞快的走了出去。苍耳扶住额头,一阵头痛……如果你果真要恨,就恨我吧!
整个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却是青衣小童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大梁都折了,那你们还TM吵什么吵!我又得上山上伐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