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一杨不知道,为何南灵对他的感情明明是那样的汹涌,却始终不愿意和他重新开始。他甚至都不知道她说的那个庭院,在哪里,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现在才明白,南灵对他的爱,不是在长岛见面的时候才开始的,也不是他认知中的四年恋爱,两年婚姻,而且从久远久远的以前就开始了,她对他的情意,就像大海一样深邃,那海面之下,全是璀璨的珍宝。
“哪个庭院?你真的曾经见过我?”
“我不会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那是我一个人的回忆,我不让你践踏它。”
穆一杨沉默了半响,最后说:“南灵,你依旧爱着我,为什么却要一味地逃避呢?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都不是假的,你在我身边的幸福也是真的。以后,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全部,懂得体恤你、包容你、爱护你。我的身边除了你和小王子不会有任何不应该出现的人。我会以家庭为重,空余的时间都拿来陪你们。我也会和小王子一起玩,教他读书写字,陪他成长。我只属于你们两个人。”
真是让人心动的条件,穆一杨说的那些都是南灵曾经憧憬过的场景,只要一家三口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好,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满足,可是,那也已经是曾经的向往了。
她淡淡一笑说:“你希望我说什么呢?你明知道我的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人的细胞只需要七天就可以完全新生一遍,一周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你现在才来和我说什么曾经呢?你在犯错的时候就要做好不被原谅的准备,我想你应该懂了。”
南灵从来没有想过要原谅穆一杨,她的心中憋着一口气,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所以,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悔过,是不是很有诚意,她都当没看到、没听到、不深想。
向以晴等两个年轻人去详谈了就和林菀聊了起来,她先将穆一杨里里外外地臭骂了一顿,直说他根本配不上南灵的话,可是两个孩子能走在一起也不容易,穆一杨也是真的知错愿改了,还望林菀能帮帮他。
林菀心中也是一声叹息,要她说,她当然也觉得南灵值得更好的男人,可是,她和向以晴都是有着二十几年幸福婚姻的人,在她们的眼里,婚姻绝对不能儿戏,若非事态真的严重到一定程度,绝对不能离婚。
穆一杨有错,但是不至于判他“死刑”,所以林菀和向以晴其实是同样的心思,特别希望小两口能和好如初,只要穆一杨真心实意地改了,坚持下去,取得南灵的原谅,两人好好地将小王子栽培长大,小孩子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是最重要的事。
南灵下楼来的时候望着向以晴便笑着说:“妈妈,我和他之间的事并不影响我和您的关系。您随时想看小王子,都可以联系我,他也十分喜欢您。”
向以晴听了这话就知道小两口之间的谈话结果不理想,尤其是,穆一杨的脸色很难看,她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好好地认错?”
穆一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她的乌托邦被我毁了。”
南灵点头道:“有人愿意为我筑起城堡,将我保护好,只是那个人不是你罢了。”
两人正说着,南乔和萧飞鸿就下楼来了,他们听到了楼下的声音,出来一看,果然是穆一杨来了。
南灵见萧飞鸿脸上的墨汁和血都洗干净了,也没添上新的伤口才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怕南乔会动手,他可是武警出身,和萧寒那小身板军官比起来,杀伤力可要大得多了去了。
此刻,这几人出现在一起的场面,各自都是尴尬到了极点。
南灵作为龙卷风的中心,走过去问萧飞鸿道:“哥哥,我们可以走了吗?”
向以晴脑筋电转,哥哥?没记错的话,南灵可是独生女,这微妙的称呼。
萧飞鸿的行动准则就是 ——南灵说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所以他二话没说就跟着南灵走了。
此刻南家是呆不下去了,处处都是地雷,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南灵想先撤离这个危险区。
南乔正兀自尴尬着不知道该如何对向以晴说明眼前的情况,穆一杨已经飞奔了出去,追着二人去了。
余下三个家长望着自家孩子的背影,心中都是一声叹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三位家长都没有想到,那三个孩子跑出去以后会闯出那么大的祸事来,等家属赶到医院里的时候,一个个都苍白着脸,只在后悔当时怎么没有阻止三人跑出去。
南灵上了萧飞鸿的牧马人,扣好安全带就说:“哥哥,你别管阿爹怎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决定的事他一向都是持反对意见。大不了,我们就私奔吧!”
私奔,真是个幸福的词。
丢下双方的家庭,不管不顾地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俩,彼此熟悉,彼此温暖,那是萧飞鸿的向往,可是,他能吗?丢下他可怜的妈妈,为了自己的幸福远走高飞?
萧露那样清冷的一个人,若是连她最亲近的儿子都丢下她走了,又让她去依靠谁呢?
萧飞鸿和南灵不一样,就因为南乔和林菀不是他的亲生父母,所以他才不能像她一样任性,他会更加地顾及他们的感受。
南乔的反应着实在情理之中,可也在意料之外。
萧飞鸿以为,他的干爹和舅舅不一样,没想到,他是谁的儿子这件事,竟然在他的人生里占了这么重的分量。真不知道,他爸爸当年到底是做了怎样丧尽天良的事,以至于三十年后的现在和他有关的人和事,依旧如洪水猛兽一般。
气氛有一些沉重,可是心情更沉重。南灵没想到她的家人的反应竟然会和萧寒如出一辙,她终于懂得什么叫做 ——两个人之间光靠相爱是不够的。
更何况,他俩就连相爱都算不上。
萧飞鸿快三十岁了,就算他已经很习惯这个世界对他的责难,可也不代表他就不会难过,只是以他的性格,不会轻易表露出难过来,直到南灵提醒道:“哥哥,你会不会开得太快了?”
萧飞鸿这才猛然惊醒,他在郊区的路上已经跑出了一百多公里的时速,马上就要进城区了,他将速度慢了下来,歉意地说:“抱歉,刚才在想事情。”
南灵正想出言安慰,旁边突然出现了一辆红色的小跑,以极快的速度超过了萧飞鸿的车以后一个右转横在了他的车前,萧飞鸿心中一慌,身体上的应急反应让他踩了急刹。
南灵被惯性和冲力带着朝前猛冲,就在她的额头轻磕了一下,尚且惊魂未定的时候,抬眼就看到横在萧飞鸿车前的那台小跑有些眼熟。
两车之间距离很近,只有不足两米的车距。
南灵看到穆一杨从红色的小跑上下来的时候,心中是慌乱的,她只有一个想法 ——这也太危险了。
南灵隐隐有些生气,心中也急,手上就乱了,安全带扣也解不开。
穆一杨几步走过来将南灵那边的车门打开的时候,她才刚刚解开安全带,看到他站在门口,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地伸手一把将他推开了一些,然后下了车来。
穆一杨踉跄了一下然后站定,南灵是真的生气了,大声地吼他:“你在干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嘛?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不要命了吗?”
南灵从来不是一个会大吼大叫的人,今天她不仅吼叫了,还每说一句就推他一把。
南灵吼完瞪着穆一杨的时候才发现,他满眼都是泪水 ——就这样的状态还开车?怎么看清楚路的?
穆一杨一把抱住她说:“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要命做什么?”
南灵看过穆一杨的很多面,阳光之下,美好的少年。工作台上,认真的侧脸。
他总是精致而优雅的,绅士而帅气的。她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狼狈,哭泣而慌乱的,颤抖又脆弱的模样。
南灵用力地推开他,望着他凄切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极残忍的:“那就死远一点。”
萧飞鸿早就下车了,他站在车那边,看着两人,没走过去。
他一直都知道,南灵只会对穆一杨有很激烈的情绪,不管是爱、恨还是生气,她在穆一杨面前,很完整。
南灵说的话,终于抽走了穆一杨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他双腿一软,直直地跪在地上,抓着南灵的手腕说:“我求你……”
南灵第一次见到穆一杨的时候,才五岁。那是在一个美得如梦似幻的早春里,她也是从上往下地看着他,看失了神,失了魂,就因那一眼万年,她为这段爱情献上了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时至今日,穆一杨就像是南灵高中三年里反复背诵过的那些书,她花了那么多的精力和心思在上面,最后丢掉那些书本的时候,以为她会忘记,其实不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一旦翻阅,依旧满眼都是熟悉,一切都还记得,而且一字不差。
南灵爱穆一杨,爱到每一次见到他都很想拥抱他,爱到在两人分开以后,那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每一次看到他都在心疼他越发的憔悴了下去。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相见,只要面对面,她都无法不爱他。
躲了这么多次,躲了这么久,她以为,她是可以躲一辈子的,只要不见面就行,多简单的事呢?
她和萧飞鸿私奔也好,远走高飞也好,隐姓埋名都好。
世界那么大,她就独独躲不开一个穆一杨吗?
以前,南灵觉得,安全感和信任是两人之间最重要的事。时至今日,她最在乎的东西早已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到天涯了。
信任被吹散以后,她坚决地护着仅剩的尊严,她要反击,她要报复,但是,终究就像牧恩说的一样,这世间没有双赢的互相伤害。
现在,她终于愿意放下一切过往,和萧飞鸿开始新的生活了,没有了爱情,就算只是亲情也好,她已经决定要和萧飞鸿走完这余下的人生。
可是,穆一杨却这样不顾尊严地跪在大街之上,痛不欲生地抱着她祈求原谅,逼得她无路可退,无从选择。
穆一杨一直在恳切地求着她,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也并不想听。
萧飞鸿看到,眼泪很快模糊了南灵的双眼,那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
他一直都知道,那两人之间,情缘未了,冥冥之中他总是感觉到,终有一天这一幕会在他面前上演。
当穆一杨真心悔过的时候,就是两人要重新开始的时候。
让萧飞鸿没有想到的是,他幻想中南灵和穆一杨相拥而泣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南灵甩开穆一杨以后,跑出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