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以后，南灵将小王子搂在怀里，贴着他的脸颊和他说悄悄话。两人亲昵地互相碰触着，小王子伸手捧着南灵的脸说：“妈妈，一二三吧。”
小王子最近说话，很喜欢带个“吧”字，好像在跟人商量一样，其实就是个肯定句。
“一二三”是南灵每天出门之前和他的习惯动作，一是亲 吻，二是碰鼻子，三是抵额头。
南灵与他亲近完，深深叹出一口气来，抱紧了他，无力地说：“小王子，妈妈已经累了，太累了，坚持不下去了。”
小王子默默地让她抱了半响，然后挣扎着站到地上，背对着她说：“妈妈，我背你吧。”
南灵望着他小小的背影，伸手将他搂到怀里来，抱着他就哭成了个泪人。
虽然她一直都觉得小王子非常聪明、可爱、有礼貌，可在这一刻，她真正地觉得，小王子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骄傲。
她应该感谢穆一杨，不管这一场婚姻带给她多少痛苦，她有小王子，都是赚到了。
南灵早早地出了门，和穆一杨约好今天下午要在他的办公室里见面，她早上去找了律师，说清楚了她的诉求，然后让律师帮她拟定了离婚协议。
南灵的性子，并不是真正的软弱，可以说，她骨子里带着南乔的执着，还遗传了他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她下手比谁都狠，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之所以在这段婚姻里，她可以忍受那么长时间，还不断地退让、理解、委曲求全，都是因为爱。现在连爱也没有了，还留存着这段关系做什么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南灵既然决定要了断，那就势必要断得干脆彻底。
穆一杨脸上的伤还没有好，脸颊刚刚消了肿，他竟就那么自然地坐在办公室里工作，毫不介意公司员工对他悄悄流露出的异样眼神。
他今天的心情有一点好，因为他可以见到他想念的人，然后，一定要，好好地、正面地跟她谈一下，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已经决定去祈求她的原谅。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南灵的头发长长了很多，轻轻地披散在肩上。白色无袖针织衫外面加了件驼色的风衣，超短裤，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黑色小羊皮短靴，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天桥之上一般，带着冷冽的气场。
都说化妆品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可以遮盖起柔软的心，南灵今天稍微画了一点淡妆。
面对即将来临的那一场谈判，她大大的定制Birkin包里，静静躺着已经拟定好的离婚协议。
南灵扣门进去的时候，穆一杨方觉，秋天真的来了，她像第一片飘落下来的银杏叶，轻轻地，落在了他的眼前。
穆一杨从来都不知道，南灵竟是一个带着深秋冷冽气息的女子，她让他感觉到陌生，那些早已经准备好的温柔话语，耐心哄劝，一时，竟无从说起。
他准备道歉和讨好的是一个像春天一样清丽可爱的姑娘，而不是眼前这样一位女王。
南灵也并不与他客气，见他只是定定望着她不言语，便直接坐在了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说：“按照约定，我来了。”
穆一杨如梦初醒一般，有些慌乱地站起来说：“我给你泡茶，还是咖啡？我记得你喜欢喝可可，我这里也有。”
完了他又解释道：“我现在没有助理，这些事，都是我亲自在做。”
南灵仿佛不知道他在解释什么一般，只淡淡地说：“我现在只喝白水。”
穆一杨为她倒了半杯温水递给她，她只点了一下头，连谢谢都没有说，仿佛和他之间，说得话，越少越好。
穆一杨反射性地在办公桌的另一边坐下之后总觉得不对劲。
这样隔着一张大办公桌面对面坐着的姿态，让他想对她亲昵一些都做不到。当时他怎么会鬼迷心窍地答应了要在办公室里见面呢？一定是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太激动了，以至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他十分客气地询问道：“我们，换个地方可以吗？去‘蓝色盆栽’好吗？”
蓝色盆栽，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那里有南灵最喜欢的盆栽咖啡，还有担心她晚上喝了咖啡会睡不着而为她换一杯热可可的穆一杨。
光是想起那个亲昵又难舍难分的午夜，还有和他在那里度过的温馨时光，她便觉得，此生都不想再踏足那个地方。
她摇头道：“就这样吧，办公室比较适合谈正事。”
正事。
穆一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眼神便暗淡了下去，他不想谈正事，他想谈谈过去，谈谈感情，可以吗？
南灵从包里拿出拟好的离婚协议说：“我请律师拟好的协议，你看看吧。没有问题的话，你就拿上所需的有效证件，我们去民政局把字签了。”
那两张轻飘飘的纸，就要结束他和她的婚姻了？他俩的事，又岂是两张A4纸可以写得完的？
穆一杨觉得喉咙有点紧，他竟发不出声音来。
他站起身来抬手丢开那两张纸，隔着桌子抓着南灵的手腕，望着她的时候，眼里都是伤痛。
他吞咽了半响，才艰难地说出几个字来：“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南灵看到他青紫的脸颊，嘴角的裂痕，还有眼中的泪光。
她今天来，不是来伤害他的，只是来道别的 ——我们互相转身，然后再不相见。
——我们剩下的人生还很长，如果不和过去划清关系便不能继续前行。我已经抛下过去，想要前行了。
可是他却拖拽着她，不让离去。
南灵是没有见过穆一杨流泪的，她那么爱他，什么都先想着他，惟愿他开心就好，又怎么舍得做出让他落泪的事呢？
现在，他就那样望定她，一滴泪，滑落了下来，在办公桌面上，溅开了一朵水花。
她撇开目光不看他，只说：“我的诉求都写在协议上了，你现在不方便看的话，就晚点再看吧。请放开我，我要走了。”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不离婚。”
“房子归你，钱归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小王子，抚养费我也不要。我要抚养权，以及请你放弃探视权。”
“你不让我看小王子？”
“两个爸爸有点太多了，对孩子的身心健康不好，他只要喊一个人爸爸就好。”
“你要让我的孩子叫别人爸爸？”
“我总要嫁人的。”
南灵再望着他的时候，眼神十分坚定，仿佛她要嫁人的对象都已经有了，只等她离了婚，就可以马上去结婚一般。
穆一杨跟失了魂一般，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地就松了。他不知道，事情发展得竟然如此快速，他花了四年才等到的姑娘，只不过才分开八个月，她就准备好要再嫁人了。
南灵想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协议也已经给了他，以他现在的心绪，大概是不会看的，她只有改天再跟他去办手续。
她转身刚走出两步，便听见身后有东西跌落的声音，穆一杨不小心将他的台灯挂到地上了，他也没有管，只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了她，他说：“你不要走。”
然后便哭得说不出话来。
穆一杨本也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理科男生，连表白都是用自己手工做出的东西相赠，以此传达心意。
南灵是没有听过他说情话的，向来都是她在不厌其烦地对他说好听的话，将他夸得像朵七色花一般。
世间绝无仅有的穆一杨，其实不过是南灵绝无仅有的穆一杨，失去了南灵，他也就不是七色花了。
尤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间办公室，他们以这样的姿势相拥，那次是南灵抱着他，说愿意将他介绍给她的父母。
那时候，清风明月的日子，多无忧无虑啊，就算南乔对他百般冷漠，他也只当自己是勇斗恶龙的骑士，他的公主被关在城堡里，他要将她拯救出来，然后，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是在哪里走岔了道呢？那些婚后发生的摩擦和矛盾，他真的不能解决得更好吗？所有问题都出在南灵身上吗？
不是的，南灵一直在等他长大，他却终究没能具备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温柔，体贴和包容，也没有尝试着去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他太自大了，以至于只看得到自己的忍让，看不到南灵的努力和辛劳。
他想通了，也想改了，他想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南灵和小王子身上了，他想象婚前一样，全心全意地爱她一个人，好好地陪伴小王子成长。他终于发现，他一直以来什么都不缺，独独只缺一个家。
他只想要一次机会，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可以吗？
南灵感觉到他起伏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相拥，太久了，起码有两年的时间没有这样亲昵过了。
她都记不起上一次拥抱是在什么情况下了，原来，其实两人的婚姻早就已是千疮百孔，只是她不自知罢了。
穆一杨的泪水顺着她的额角，流过她的耳际，那滑落的水滴让她心绪万千，可她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冷硬：“你知道这没有任何作用。”
时至今日，她连“一杨”也不叫了，和他有关的事，她都是客气而疏离的态度。
顿了一下她又说：“不管是你还是我们的婚姻，都已经困不住我了。”
穆一杨瓮声瓮气地说：“我错了，南灵，我错了。”
南灵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环在她胸前的手臂说：“我们都错了，不如互相放过吧。我已经放下了，你也放下吧。下次，要想清楚了，再做。”
“没有下次，南灵，没有下次，我知道错了。”
“其实，在那个雨天，我真的以为天都塌了。我也以为自己承受不了这一切，可是在时间面前，真的都不算什么了。我已经不再恨你，也不想爱你了。你终有一天也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都会过去的，总会适应的。”
穆一杨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一天会习惯、会适应，他只是兀自坚持着：“我不会签字的，南灵，我不会让你自由。”
“分居两年以后法院就可以判决离婚了，我们已经分居了八个月，我等得起的。”
穆一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想要留住一个人，竟这么难。晚上八点加更，请大家准时前排围观。当初写这一章的时候，我的心情也很难受。南灵做出这个决定也很痛苦，但她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姑娘。一直以来，离婚的情绪都占着上风，只是没有下定决心当断则断罢了。萧哥哥的付出，必然是对她的一个催化剂，她已经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