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明的笑容僵了一瞬。
站在一旁的魏庆早已按捺不住,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爸!跟他废什么话……”
“住口!”
魏忠明低喝一声,打断了儿子。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大笑声打破了僵局。
“哎呀!魏家主,明珠小姐!快请进,快请进!”
一个身材微胖,穿着一身考究暗红色唐装的中年男人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他是今晚的主办方,景云山庄的庄主,方万山。
方万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一眼就瞧出气氛不对。
他不由分说,热情地一手引着魏忠明,一手冲慕容明珠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对峙的双方巧妙隔开。
“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可都是我们最重要的客人,可不能怠慢了!”
魏忠明冷冷地剜了任秋一眼,终究没在主办方面前失了风度,顺着台阶走了进去。
踏入山门,眼前豁然开朗。
会场设在一片露天的巨大平台上。
汉白玉栏杆外是云雾缭绕的山崖。
远处城市的灯火在云下若隐若现,宛如星河。
任秋跟着慕容明珠走入场内,之前的焦点效应淡去。
但仍有不少隐晦的目光不时投来。
这时,方万山走上平台中央的小型舞台,拿起话筒。
“感谢各位朋友赏光,莅临景云山庄。”
他声音洪亮,笑容可掬。
“今夜,风光正好,珍宝已备,只待有缘人。”
“我宣布,景云山庄晚宴,正式开始!”
晚宴的席位安排颇有讲究。
慕容明珠的位置,正对着主家席,显然是贵客中的贵客。
任秋坐在她身边,他能清晰感觉到。
至少有十几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荡。
方万山很快回到舞台中央,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诸位,光吃饭喝酒未免单调了些。”
他打了个响指,两名穿着旗袍的侍女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上台。
“我这儿得了件小玩意儿,算是个开胃菜,请各位掌掌眼,就当是助助兴!”
方万山笑着揭开红布。
托盘上,静静立着一只约莫一尺高的青釉瓶。
瓶身线条流畅,釉色青碧,宛如一汪春水,表面布满细碎的纹路。
灯光下,宝光流转。
在场不少都是行家,顿时来了兴趣,纷纷探头议论。
“宋代龙泉窑?这釉色,是梅子青啊!”
“不对,看这开片,更像是哥窑的金丝铁线……”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群外行,吵什么吵!”
魏庆猛地站起身,他几步走到台前,拿起那青釉瓶,像个专家一样托在手里,高声道。
“这叫官窑青瓷,仿的是柴窑的雨过天青云破处!看这紫口铁足的特征,再看这细密的蟹爪纹,不懂就不要乱说,免得贻笑大方!”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方万山在一旁笑呵呵地,也不点破,任由他发挥。
魏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享受着全场焦点汇聚于身的快感,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落在了任秋身上。
“当然了,鉴赏古玩这种事,看的是底蕴,是家学渊源。”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话锋一转,变得尖锐无比。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靠着攀龙附凤混进来的,就有资格对这等雅物评头论足的。”
“有些人呐,恐怕连这是什么都看不懂,坐在这里,不过是滥竽充数,污了这风雅之地!”
话音未落,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从魏庆身上,转移到了任秋身上。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
这是指着鼻子骂。
任秋身旁的慕容明珠,清冷的眸子里闪过寒意。
慕容明珠心头的怒火,刚准备开口,就看到任秋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叫嚣的魏庆,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余光都没分给他。
魏庆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任秋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径直走向高台。
他走到舞台边缘,微微躬身,对着主家方万山一抱拳。
“方大哥,我对这件宝贝也有些好奇。”
“不知能否,也容我上手一观?”
魏庆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一声嗤笑。
自取其辱的东西!
方万山原本笑呵呵的表情,此刻多了几分真正的兴致。
对于任秋他还是听说了一些的,不仅开出了帝王绿,更是被云老看好。
虽然现在还没有完成拜师,但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当然可以。”
方万山朗声笑道,“宝物当前,能者共赏!请!”
得到许可,任秋才走上台。
他从一脸铁青的魏庆手中接过青釉瓶。
不像魏庆那样又是托举又是显摆。
他只是将瓶子捧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着瓶身的曲线和釉面。
然后将瓶口凑到耳边,屈起指节。
台下,有几个真正的行家,眼神已经变了。
光是这份气度,就不是魏庆那种半瓶子醋能比的。
“看完了?”
魏庆见他放下瓶子,迫不及待地讥讽道:“看出什么门道了吗?别是连真的假的都分不清吧?”
任秋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
“看出来了。”
他转过身,面向全场宾客,心里暗道一句,跟哥比鉴宝?你怕是飘了!
“魏少说这是官窑,其实不然。”
一句话,石破天惊!
魏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胡说什么!这紫口铁足,不是官窑是什么!”
“紫口铁足,只是因为胎土含铁量高,在烧制过程中氧化形成,并非官窑独有。”
任秋不理他的咆哮,继续说道。
“官窑青瓷,釉质肥厚,有堆脂之感,光泽内敛。”
“但这只瓶,釉面清透,宝光外溢,两者气质截然不同。”
“你!”魏庆语塞。
“所以,这不是官窑。”
任秋下了定论,随即话锋一转。
“但它的确是一件珍品,是南宋龙泉仿官的上乘之作,行话里,叫黑胎龙泉。”
黑胎龙泉!
台下有懂行的人已经忍不住低呼出声。
“为了证明我的说法,我请大家看一个地方。”
任秋小心地将瓶子倒转,将瓶底展示给众人。
他指着足圈内侧一处。
“请看这里,这叫窑裂,细若发丝,这种裂是在烧制时形成,却不伤胎骨,是当年龙泉章家窑口出产这类仿官器时,独有的一个记号,也是一点无伤大雅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