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许慎醒过来,立即要见方少华。
方冉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里面,许慎还罩着氧气罩,却不安分地非要揭开。许少华弯腰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方冉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能看见他単透明了的嘴唇轻轻开合。
许少华的脸色沉下来,摇头。
而许慎的情绪似乎也激动起来,下意识挣扎着便要坐起来,却没力气支撑起身体,跌落回去,轻轻的震荡已是此时的他无法承受的,他伸手按住胸口,开始费力的喘息,方冉看见检测仪器上面的灯光开始变化,有机器的翁鸣从病房里传出。
医生已经赶来,许慎却不让他们靠近。
他惨白的嘴唇依旧开合着,断断续续地和许少华说着什么,气力不济,说几句便要停下来用力地喘息。
听不见他的声音,可方冉看得分明,他费力的强撑着和许少华谈着什么,而他明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许慎依旧在说话,脸色比初初醒来的时候差了许多,眸光微微涣散,却犹自强撑着不肯陷入昏厥。
许少华站在他床边,拉着他的手。
不知道许慎求的是什么事?一向疼爱他的许少华竟迟迟不肯同意。
许慎终于说不出话来,嘴角微微颤抖,只定定地看着许少华。
方冉终于看到许少华再开口,不知说了什么,最后点了点头。许慎就这样松了口气,强自支撑的神智一时崩塌,眸光瞬时暗淡下去,手无力地滑落。
接着,在一遍严阵以待许久的医生涌上去,窗帘被拉上,急救开始。方冉仿佛看了一出默剧,而许慎的手无力滑落的那一刻,方冉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悄无声息。
许少华走出来,站在方冉面前,神色严肃。
“许伯伯,阿慎怎么会……”其实她想指责他,阿慎明明是病人,你怎么就不能让着他!
可是许少华不苟言笑,盯着方冉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若不是小慎向着你……”
话没说完,方冉一心挂在里面抢救中的许慎身上,也并没有深究。当初听者无心,时隔多年后想起了,方冉才发现,这句话言外之意,那时候所有事都是在许氏父子掌控之中。
在他们的操控中,许氏吞并了方氏。
可是,为什么呢?方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许慎两个月后病愈出院。
整整两个月,方冉守在许慎床边,却在许慎出院的一周后,被许慎送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这一走便是六年。
那时候方冉也想不通。
这时候却明了。是许慎曝光了方氏财务状况,那些被辛苦隐瞒的资金链问题和经营风险犹如被推到的第一个骨牌,接连不断地引发后面的坍塌。彼时,许氏扎根未稳,支开她,自然一切都会好操作得多。
至于让她走,是否是许慎面对着她,犹有几分不忍心,这便不得而知。
这样想来,方冉心中只更加凄凉。
许慎不仅摧毁了她的快然安乐,还逼她远走海外蹉跎了六年的青春。
她以为她是许慎唯一愿意捧在手里疼爱的小女孩,却原来,在他的世界里,她随时都可以是牺牲品,他毫不犹豫。
从往事中醒来,公交车已经开到了终点站。
终点站已经是很偏远的郊区。方冉下车只看到一片望不到边的水域,她抱着饭盒在岸边的石凳上坐下。
包里手机震动起来,方冉翻出来看,不出意外果然是许慎。她随手挂断,许慎却锲而不舍又打来,她又挂断,如此反复几轮,他才发来了信息:“怎么不接电话?”
方冉手指头在屏幕上犹疑再三,只回复了:“勿念。”短短两个字简直欲盖弥彰说明了她在不高兴,可是方冉竟发现她连做做样子,假装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抱紧饭盒,似乎可以汲取温暖,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饭盒里的粥早已经糊做一团。
早上为许慎熬粥的时候,分明是满心甜蜜喜悦,前后不过隔了几个小时,却已是两个极端。
身后有汽车驶过的声音,然后有人打招呼:“嘿,方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