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这一觉又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才真正清醒过来。
上一回许慎醒来,仓促匆忙,他意识昏沉,方冉喜出望外,两个人全然忘记了如今的他们当是水火不容的对立,没有任何人推动没有任何人苦劝,没理由凭借着许慎的苦肉计便轻易换的方冉回心转意。
如今许慎再醒来,虽不言语,却是目光清明,静静落在方冉身上,在她回神时候又淡淡移开,悠游如鱼不可把握。
那么多天粒米未进,全靠营养针,医生交代从流质半流质的食物一点点恢复饮食。
急病乱投医,方冉在医院门口推着小板车的大叔那里挑了个砂锅,撒娇打滚求沈医生跟食堂师傅交涉,每天去菜市场的时候,顺便帮她买只老母鸡,或者其他可以用来煲汤的食材。
方冉把鸡汤撇干净了油花,小心翼翼从保温盒里倒出澄澈清透的小半碗汤,期期艾艾地捧到许慎面前:“阿慎,喝碗汤好不好?”
小小的一碗鸡汤,方冉守着锅足足一个早上,期间还担心许慎醒来找不到她心里着急,楼上楼下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
却不想,许慎皱眉:“小冉,你不必这样。”
说着,侧头轻轻咳嗽几声,乱了呼吸频率,便有些微气喘,他阖眼喘息,方冉将手里的碗放在桌上,却束手站在一边,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片刻后,许慎呼吸渐趋平稳,对她歉意微笑:“抱歉,吓到你了。”
说完,他垂下头,盯着放在纯白被子上的自己的手,修长清瘦,骨节突兀,左手挂了几天吊瓶,针眼附近淤青赫然,他的手苍白至极,唯指尖一点点缺氧的紫,是苍白色中的一点艳色。
“小冉,我救你,并没有要绑架你的判断。你不必因此觉得愧疚,而留下来照顾我。”
她一直用瓷勺轻轻搅着碗里的鸡汤,瓷勺与瓷碗壁碰撞的声音清脆明亮,在空荡荡的寂静里突兀的悦耳。方冉抵着头,许慎看不清她的脸,她沉默了片刻低声问:“所以,阿慎,你是在赶我走吗?”
许慎愣了愣:“你只是不必因为有心理负担,来做你不想要做的事情。”
“好的。”方冉将手里的碗轻轻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甚至细心地把勺柄对着许慎方便拿取的方向,“那我走了。这汤,你想喝就喝一点,不想喝的话,找人倒掉就好。”说着,当真深深看了许慎一眼,便背过身去往门外走。
病房里本就安静至极,许慎的呼吸声清浅,被方冉一步一步缓慢行走的脚步声盖过去。
她走得极慢,步子也迈得极小,恨不得病房再大一些,门离得再远一点,如此,她便可以在这个空间里面再磨蹭得久一点。
只是,再远的路,如果有终点,总是会到达。
她缓缓挪动,终于是到了门边,手握在门把上,抿了抿唇,慢慢将门把压下去。
她身后,许慎的目光落在她握住门把的手上,白皙纤细的手指和铮亮的门把手落在他眼中仿佛无声电影的特写,他的世界悄然无声,看着门把手一寸一寸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