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寒没再说什么，开始查看元泠桓收拢过来的新型弩与箭矢，还有巨箭的残赅。
他想起了之前在金柝县里的时候，看到沐青词把玩的那个箭矢纸模，不由叹了一口气。
元泠桓包好伤口看他在发呆，不由问道：“怎么了，这是赵国禁军专用的吗？以前没见过。”
元清寒摇了摇头，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说道：“这是她去年才设计的，应该是刚做出来，箭矢肯定不足。”
“什么！”元泠桓愣了一下，忍不住高声道：“你说这是那小丫头设计的？”
元清寒侧头看着元泠桓，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亲眼看见她做这个样模……只是我看不懂。”
元泠桓倒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这沐家的女人还真是不一般，一个沐念夏就够赵国富了二十年，现在又出了一个……”
元泠桓眼露杀气的说道：“老九，不要怪哥哥心狠，这丫头攻破城池之后，只能杀了，不过是个女人，攻破城池后让赵国给你多送几个漂亮的。”
元清寒轻声质问：“四哥，她是父皇生前亲自为我选定的妻子……你这样说话，是把她当成女奴了吗？”
“你当她是妻子，她可没当你是丈夫，人家今天在城楼上说了，要与你恩断义绝。”元泠桓声音带着讽刺。
元清寒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抽痛的厉害，可现下已经是这样的境遇，很多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元泠桓听出他的维护，不由拍了拍他的肩问道：“你们两人关系很好？”
“四哥，我十三岁便被遣到赵国为质，十四岁娶她为妻，相守四五年，青梅竹马少时情谊，你说呢？”
元泠桓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伤口说道：“那她对你哥还这么狠？这丫头可说了，千古艰难惟一死，她立志坚壁清野，玉石俱焚。”
听了这话，元清寒眼眸幽幽的回想到了前一世的梦境，他看见她从宫城上坠落。
其实，她应该知道，他不会伤害她的……
可她还是爬上了宫楼，爬出了宫楼护栏，站在光滑的檐上，当时就算没有中箭，想来她也没打算活着下来。
不论前世今生，她一直是有自己的底线和骨气的。
只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哄哄她，多数的时候，她都会心软，她的骨气和底线总会很低，低到都快让他忘记了，这个女人前一生也曾一死殉国，真正做到了与他不到黄泉不相见。
想到这些，元清寒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自己的情绪。
元泠桓思量了一番元清寒的话，立时狞笑着说道：“老九你说她这种弩是新制的？应该箭矢不会太多，这样只要多耗她两次，就差不多了……我知道怎么打了。”
临走前，元泠桓看着元清寒说道：“不要说四哥不讲情份，你去劝她投降，只要她肯投降，献点粮食，我就带队走人。”
元清寒能想像，要是沐青词知道他在军中，只怕不要说投降，她会立时拿剑杀了他。
元泠桓在帐中包扎的时候，攻城并没有停止。
等元清寒披好战甲，跟着元泠桓到了阵前，才发现彭城其实已经守的很辛苦了，明显弩箭已经不多了，现在多是投掷的流石木料。
元清寒知道元泠桓说的没错，打下彭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已经有祈国兵士开始攻到城墙附近了，他们搭着槽梯开始向上攀爬。
守城之人开始往下泼煮滚的‘金汁’，烫伤的兵士不计其数。
沐青词已经不能做什么了，所有机括在近战的时候，都用不上。
她拿着九节鞭开始四处查看有无漏网之鱼爬上来，帮着彭城守军一起把他们击退。
沐青词还穿着来彭城时的衣裳，一套粉嫩的宫装束袖长裙，但经过这三天城楼上的风霜，裙子早就有些破损了，她的发髻也有些散乱。
虽然外表如此狼狈，但沐青词此时却如一道光般照亮着城楼上的士兵。
所有人快要累倒下去的时候，都会想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都没倒下去，要连她都不如，还算男儿吗？
这场战比元泠桓预计中要难打的多，鏖战一直持续到酉时，两军都是精疲力尽，祈军的死伤已经超过了三千七百人。
这样的损失，让元泠桓有些心疼，他总算是同意暂时先停战休整。
元泠桓完全没想到小小一座彭城会这样难打，他皱着眉，脸上恨意更盛。
元清寒瞅了他一眼，轻声劝道：“因为她在彭城，彭城绝不敢降，只能拼命，而且援军应该也快到了，四哥不如考虑与六哥去合围虞都。”
元泠桓有些不屑的说：“不过是个女人。”
元清寒带着淡淡笑意，很平静的分析：“她父亲是赵国摄政亲王，兄长是赵国新君，而且她父亲一生只娶一妻，只有一子一女，可谓将她视如珍宝。”
“这彭城就算真让四哥攻破了，可她若真要以身殉城，赵国只怕与我们也必是不死不休之局，攻打王庭的时候，还要注意赵国报复，也是心累。”
“而且她既然在这里，虞都主将必然会派兵来援，否则就算守住虞都，赵国新君也不会放过他。”
元清寒劝了半晌，见元泠桓不为所动，便笑着说：“四哥若再久战不下，只怕援军一到，两处合兵，被动的反而是我们。”
元泠桓思量片刻，方回应道：“今夜连夜攻城，如果明晨还没有攻下，便撤军去虞都。”
言罢，元泠桓瞪着元清寒说：“你夜里和我一起率队攻城，你射术好，带神射手在后方押队。”
元清寒刚想摇头拒绝：“四哥……”
看出他的抗拒，元泠桓冷笑着反问：“呵呵，你不跟着过去，就不怕我登上城楼就一刀杀了她？”
元清寒听完，简直有苦说不出来。
沐青词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她这几天一直在城楼上，兵士们还有轮值休息，她几乎根本没睡过觉。
压力大，环境差。
城楼今天又浇过‘金汁’，恶心就不说了，气味还大。
沐青词两辈子也没在这么惨淡的环境里生活过，但她真的开始理解这些边城战士的不容易了。
守城并不只是需要拼命而已，还有太多其他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