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也应在刘闯身上。
以前在外面讨生活，四五岁就会烤土豆，再大点厨房里帮个厨，到外面自己起火烧东西吃。不会做就得饿死，他的生活技能都是这样被逼出来的。
刘闯刀工很好，小时候帮厨练的，恨不得比张妈还精细，土豆丝切得又细又匀。
苏远看着一桌子东北菜，色香味俱全，不禁惊叹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
“你也没给我机会表现啊。”刘闯转身坐在苏远身边。
苏夫人虽然面带微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心里依旧憋着股火。
苏教授倒了两小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在刘闯面前。“辛苦了，到家没做客人，反倒先下厨房。”
“不辛苦，来之前我就和苏子说，一定要给教授和伯母做几道菜。”刘闯端起杯子，恭恭敬敬和苏教授碰了一下。“在营里苏子一直照顾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他。今儿能做点什么，心里挺高兴的。”
他说完，目光中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苏教授浅尝一口，“日本人都退了，你们俩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听组织安排吧，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牵挂。”刘闯看得出苏夫人不快，刚刚苏教授又点了几句，原来很多事情并不像他来之前想的那样。
苏远愣了下，两人明明说好的，自己去哪，刘闯就跟着去哪。
“来，大家快尝尝我的手艺。”刘闯拿起筷子，夹了块鸡肉放在苏远碗里，“筷子我还没用过，你快先尝尝。”
苏远咬了一口，肉烂味浓，山蘑菇的清香完全进入到鸡肉里，不腻不柴。“好吃。”
“再尝尝这个。”
刘闯又帮他每样菜都加了点，看他一口口吃完。
“你自己怎么吃？”刘闯自打坐在桌上，就忙着招呼这个那个，自己连一口东西都没送到嘴里。
“看你们吃挺好的。”
苏远觉得刘闯有些不大对劲，“怎么了？是不是天气太热？”
刘闯敷衍着，“也许吧。”
苏夫人看两个人又夹菜又关心，好一副惺惺相惜。自己心里的火气便像正午的日头，快要把大地都烤干了。“这天气是要热死人，多好的饭菜都吃不下去。”
说完，点了下头，起身离席。
刘闯直接放下筷子，他有些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下了饭桌刘闯便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苏教授的话，苏远母亲的态度……到了这所发生的一切，不又不让刘闯多想。
他自幼是一根独枝，做什么不用去顾及别人的感受，所以自然想得就会很少。但苏远不一样，他身上带着家人的期盼，他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阿远现在这个阶段很重要，军营里对个人感情的事……也不是完全不闻不问。”苏教授下午说的话在刘闯脑子里一遍遍循环。
“他母亲身体不好，我们只有阿远一个孩子。她一直想看到阿远结婚生子，怎奈……唉……”
“你要真为他好，就帮我劝劝他。”
刘闯长叹一口气，出了一身热汗。
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一整天太阳炙烤的余温似乎也在慢慢消退。蝉鸣声声嘹亮，树叶沙沙轻响。
他推开屋门，苏远正站在栏杆前，“睡醒了？”
“哦……”
“我带你到旁边去转转。”
苏远站在外面等了几个小时，总算把里面装睡的等了出来。
从家门口小巷子拐出去不远，一条小河出现在眼前。
“我父亲和你说什么了？”苏远望着微波粼粼的河水，“你别乱想好吗？”
“苏子，他没和我说什么。只是吧，我看到你们一家人，感觉真好。”刘闯蹲了下去，两手托着下巴，“我没家人，也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他们都很为你着想，你说……人是不是不能活得太自私了？”
这不是刘闯能说出的话，苏远心里莫名开始有些发慌，但语气依旧温柔的哄到，“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和我不一样。”刘闯抬起头，不知是眼中含着泪光，还是被河水映衬着，眸子一闪一闪，“你是旅长，现在军中正在一批批授勋、嘉奖，你不能出什么岔子……再说，我们这算是什么？永远见不得光。”
“你怎么会这样想？”苏远蹲在刘闯身边。
“我真的挺傻的，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你了。苏子，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要是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会特别可爱吧。”
“小闯，我真的没预料到回家会是这样一个局面。”苏远将他轻轻揽在自己怀里，“我以为他们早就接受了这件事，毕竟我在军校时弄得满城风雨……”
刘闯看着苏远，这些是他不知晓的。
“结婚生子……这样做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我做不到……而且女方如果跟了我，也只会一辈子……”苏远捏着刘闯的肩膀，“我甚至碰都碰不了异性……怎么可能有孩子？”
刘闯是个半道出家的，所以对于苏远的那种感受，他不太能理解，但他却能感觉到苏远心中的挣扎与难过。
“我曾经因为这件事不敢出去见人，也试着去改变过，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但我做不到……”
苏远每每提到这件事，便会感觉心口压得生疼，他也不想，他也想改变，但生来如此，又如何能变？老天爷造就这样一个他，怎能说是他的错？
“我承认我不孝，你说我自私也对。但总不能一错再错，让更多人跟着一起痛苦吧？”
刘闯脑子乱成一锅粥，苏子说的没错，苏教授说得也有理。夹在中间的只有他和苏远两个人，是该坚持？还是该妥协？
“我很小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的男生不同。”苏远慢悠悠说着，伴着面前的小河水，似乎回到十几年前。
苏远第一次早晨起来，发现自己裤子上有黏糊糊的东西时……吓得没敢告诉任何人。而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昨晚梦中是武侠小说里的……一个男人……
十三岁，他第一次有了模模糊糊的意识。
但这一切一直悄悄藏在苏远心里某个角落，他从不敢表露，也从不翻起。直到入了军校，直到他第一次见到陈星。
那种烈火烧喉，头晕目眩的感觉，才让苏远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真的只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