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风寻
一、我等了一千多个日夜的那个人,竟然离开得那么洒脱
还记得是高中时代的某次心理学讲座,老师问过我们这样一个问题:
“风雪夜,你开车经过一个车站。那里有垂死的病人、你暗恋很久的梦中情人,以及救过你命的医生,在只能载一个的情况下,你选择载哪个?”
当时我身边同学的答案莫衷一是。善良的选择载病人,感恩的选择载医生,真爱至上的选择载情人,当然还有绝情灭爱的,选择节省汽油,谁也不载。
只有和我同桌的简信之不以为然,他薄唇微勾,讥诮一笑:“蠢。”
我还没来得及怼简信之,讲台上的老师便已替我解了恨,他钦点了简信之,让简信之说说自己的想法。
简信之毫无惧色,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下巴微扬道:“自然是把车让给医生,让他载着病人去医院,而我留下,陪梦中情人等车。”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人纷纷对他的回答表示膜拜,而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我,也傻呵呵地为他的完美答案鼓起了掌。
那时我感动得掌心都拍红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当真实情况发生后,简信之会选择另一种没人道的做法。
2020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当时大学同学聚会刚散场,简直是讲座问题的情景再现:伸手不见五指的风雪夜,曾救简信之于水火之中,尔后当上医生的我,妖娆多姿的校花宋庭雪,以及高烧到40度的病人叶一航,完美地凑齐了选择题的三个选项。
夜已如墨,我扶着叶一航在车站被冻得眼泪与鼻涕齐飞,一边的宋庭雪看着我俩,怜悯地问:“这个点也打不到车了,要不你们坐我朋友的车回去?”
我高兴地接受了,很快,沉重的黑暗被车灯撕裂,黑色牧马人如水鸟一般滑到面前,我眯了眯眼适应光线,满怀希冀地看向打开车门的男人。
首先是一双笔直有力的长腿,接着是深灰色的风衣、清俊如昨的眉目……万顷风雪被那人迎身劈开,就像旧电影里主角再遇的经典布景。
这场相逢来得猝不及防,可还没等我开口,简信之就已经直接略过我,将伞撑到了宋庭雪头上。
全程他都面无表情,宋校花则是一脸欲言又止。而迟迟没反应过来的我,只能目送简信之将美人护送到车上扬长而去。
呆愣在原地良久,还是叶一航咳嗽着提醒了我:
“那个……最后一班车似乎已经来了……”
我等的班车是来了,可我等了一千多个日夜的那个人,竟然离开得那么洒脱!回想起那人离开时给我的眼神,我忍不住抓了把雪,恨恨地往虚无的黑暗砸过去。
“简信之,你大爷的!”
二、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我想,我们会一直这样剑拔弩张下去
“你高中的暗恋对象被你大学的好室友撬了墙脚?哈哈哈……这也太狗血了吧!”
在我简明介绍完那两货的身份后,叶一航憋着笑装出同情的模样:“这个世界还真是小,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他信誓旦旦,但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不出三天,我就从另一个老同学那里听到了些许风声。许多人都知道高中校草简信之深造回国了,大伙儿在感叹唏嘘的同时,还不忘表示下对我的同情心:
“只可惜了天真这姑娘,单身苦等了这么久,没想到被老同学撬了墙脚。”
更悲催的是,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当时简信之正为城北的新开发区画规划图纸,刚好和叶一航成为同事,听到此话,他挑了挑眉:“你确定许天真单身这么多年是为了等我,而不是没人追?”
如果我在场,一定会掐死这个兔崽子。诚然天道好轮回,一个礼拜后,简信之胃病复发住进了医院,我成了他的主治医师。
“简先生,如果再不注意饮食规律……”我合上病历本,看向病床上的男人,“你的胃会有大问题。”
简信之“哦”了声,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手里的建筑图纸,一边的宋校花抱着保温桶,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只好软下语调继续劝解:“工作重要,但没身体重要,旺角清粥的味道很好的。”
简信之闻言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我:“你这样关心我,是作为医生,还是其他什么角色?”
我被问得云里雾里:“当然是作为医生。我又没有选择病人的权利。”
兴许是被这话惹恼了,他冷冷一笑:“可我有选择医生的权利。”
我就这样被简信之“淘汰出局”,成了消化科第一个被病人换下的医生。
护士长的安慰我全听不进去,只能装模作样地玩手机。我的图库里一直有个相册备份,专属于高中时代的简信之:在自习室温书的他,在讲台上演讲的他……照片里的男孩穿着笔挺的白衬衣,眉眼清俊,自带光芒。那时的简信之虽然傲气,但并没有现在这样目中无人。
我们的初遇其实并不愉快。彼时高一新生刚刚开学,我和简信之同乘一辆大巴来校,当时怀揣着建筑师梦想的他还抱着一个双子塔模型,上面的尖角直直指向后座的我。也许那天司机心情不好,一个急刹车过后,我由于惯性前倾,险些被双子塔戳成独眼龙。
塔尖被我撞得折到地上,声响让满车人都尖叫起来,而始作俑者转过头后,关心的并不是我流血的额头……
“这位同学,你为什么要和我的模型过不去?”
我从小到大都很坚强,但那天正为偶像公布恋情的事情郁闷,这个意外无疑是雪上加霜,于是我攒了十六年的眼泪一下决堤,修个三峡大坝也止不住。
简信之吓得模型当场就砸了,和着我的鲜血碎了满地,然而混乱的场面里,我不知为何还有心情关注他拨打急救电话的样子,还发现他的手指很修长、很好看……
熟悉起来后,简信之对我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女生,血流了满脸还能继续犯花痴,眼睛都冒绿光了。”
他的嘴就是这样毒,无怪乎那时我看他不顺眼。所以开学后,他在迎新会上作为代表发言,衬衣和发言稿被我一杯咖啡毁于一旦;校艺术风采展上,他的书法被负责装裱的我撕破。我悲哀地发现彼此都入了书画社后,材料采购工作我们争,招新工作我们争,选画参赛时我们更要争……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我想,我们会一直这样剑拔弩张下去。
三、“许天真,你有本事和我抢一辈子肉吃啊。”
简信之作为颜好腿长的“学霸”,虽然很受女生欢迎,但因为嘴毒,也颇招男生记恨。
当时我们学校里有几个“校霸”,没少吃简信之这位纪律部长的苦头,便想着报复。后来校运会,简信之负责去采购物资,有人便趁机拿了货架上一部MP3偷偷塞到了简信之的书包口袋里。
当门口的警报器尖叫起来时,简信之还有点蒙,收银员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你一个学生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偷东西呢?”
这一幕刚好被为寝室采购生活用品的我收入眼底,虽然看简信之不顺眼,但他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秉着同学友爱的原则,我制止了谩骂的收银员:“请你先打开监控看一看好吗?万一是误会呢?”
虽然后来真相大白,但简信之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只同我说了句谢谢便转了身。我不放心,便跟着他上了回校的公交车,与他并肩良久,他才轻声开口:“我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
我瞬间了然,原来平日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简大校草,也会因为别人的恶作剧而失落伤心。
清了清嗓子,我装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听说过吧?你就是缺了点人情味,以后做人不要太古板,多笑笑,自然就不会有人针对你了。”
说着,我还朝他的脸比画:“来,给姐笑一个。”
原本我只是开玩笑,没想到简信之还真顺着我的手指弯了弯唇。那个笑实在是比哭还难看,可被岁月收藏了这么多年,亦能惊艳我的青春。
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就算是缓和了。后来班上组织学习“帮帮团”,我和他被安排在了一组。我数学差劲,他英语不好,自习课上便经常给对方出题互相折磨,几次月考后,成绩竟然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那时简信之变得终于有些亲民了,看着飘红的试卷,还主动提出请我们学习小组的成员吃火锅。
火锅店里,我和他又就着锅里的几片肥牛开始相爱相杀,眼睁睁看着他把最后一块肉夹走,我心下一狠,直接探头从他筷子上叼走了那块肉。
简信之被我惊得半天没回神,我这才发现他的耳根已经红得快要滴血。旁边的同学们纷纷打趣:“天真啊天真,就只有你敢虎口夺食……”
我赶忙打圆场:“他这做派一点都不绅士,我这不是看不惯,激动了点嘛!”
可惜大家并不买账,而边上的简信之仿佛还不嫌事大,只似笑非笑地挑衅我:“许天真,你有本事和我抢一辈子肉吃啊。”
关乎一生一世的话题实在太敏感,但隔着氤氲的水汽,对面少年的眉眼越发如画,我听见我的心里有春雷初醒,千树万树桃花次第而开。
四、我很喜欢这张图,更喜欢设计这张图的你
对简信之产生了某些情愫,我再也没法和他泰然自若地相处了。
从前听其他女生夸他帅,我都会嗤之以鼻,那时我只觉得他就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可现在,我却时常对着这个小白脸想入非非。
简信之认真时总喜欢拧眉,还会不自觉把钢笔头抵在下巴上,极像少年时代的柏原崇。我时常幻想抵住他下巴的不是那支冷硬的钢笔而是我的手指,然后很没出息地傻笑出声了。
简信之被我打断思绪,表情颇为嫌弃:“许天真,你怎么又是一脸花痴的表情?口水擦擦好吗?”
我赧然得脸颊发烫,嘴硬地否认:“谁花痴了?我做梦梦到吃猪蹄了不行啊?”
他抿唇轻轻笑起来:“哦……你真厉害,睁着眼睛还能做梦。”
同学,你专心做你的竞赛题好吗!
当天的语文课正好学到《阿房宫赋》,我和简信之少数的共同点就是都喜欢杜牧这个大情种,常会一起背诵他的诗词,偶尔还会比赛看谁记得更快。而那天,一向只会埋头看课文的简信之忽然扭头问我:“哎,许天真,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有些迷茫,上学以来,我从没仔细考虑过将来。写作文,大家流行写“以后我想当科学家”,我也跟风写“我想当科学家”;女生们在一起聊天说“以后我想进娱乐圈”,我也跟风说“我想当明星”,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简信之这样认真地问我“以后想做什么”。
于是我只好回答:“我不知道,你呢?”
简信之眼里的光芒闪了闪,他说:“我想当一名建筑师。”
这话一下戳到了我的八卦点:“当建筑师好啊!你看,秦始皇为了心爱的女子建造阿房宫,尼布甲尼撒二世为了王妃建造空中花园,希望你以后也能够光耀门楣,为心爱的女人建一座世界奇迹!”
大概没想到我的想法会这么清奇,简信之愣了半天,才嗤笑了一声:“你偶像剧看多了?”
期末时,大家都忙着准备分班考试,而简信之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里我们学习小组都是统一行动,而现在缺了核心人物,大家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有组员忍不住歪想:“难道,简大校草谈恋爱了?”
我惊得差点喷出口里的奶茶,谁这么想不开,敢去招惹简信之这座万年冰山?
偏偏班里的八卦小灵通还要凑过来在我心上扎刀:“我最近看校草经常偷偷摸摸跑去学校的樱花林,谁不知道那是小情侣的约会圣地啊!”
原来他最近这么忙,真是因为有情况?想到这里,我一拍大腿:“这家伙也太不仗义了!我要去抓他早恋的现形!”
只是等我好不容易乔装打扮完潜入樱花林,却只看到简信之孤零零坐在草地上的背影。
他手里拿着画板,似乎在涂抹什么。我还想凑近些仔细瞧,少年清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许天真,你鬼鬼祟祟是想偷袭我?”
我干笑一声,扯下蒙脸的面巾纸?:“好巧,你也来这里散心啊。”
他哼了哼,丝毫没有理会我的胡扯,只把手里的画板递过来,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建筑设计简图,城市肌理分明,垂直建筑囊括了11个不同的分区色彩,有海洋、丛林、瀑布……
而这座城市设计的主题,就写在图纸下面:重返天真。
“我报名参加了一个青年建筑设计大赛,主题要求展现‘自然城’理念。在这片林子里作图,我很有灵感。”简信之似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解释完,又摸了摸鼻尖,问我,“你觉得我的这个主题怎么样?”
少年的脸逆着光,映进我的眼里,像宇宙里唯一一颗散发光亮的恒星。结巴了半天,我才勉强组织好语言:“我……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这张图,更喜欢设计这张图的你。
五、真庆幸那夜月色迷离,他看不清我绯红的脸
毫无悬念,简信之的作品拿了一等奖,作为比赛里最年轻的选手,一时间他炙手可热,走到学校都会有迷弟迷妹跟着围观。
生平第一次,我觉得他太优秀,优秀到让我有种可望不可即的错觉。
简信之领奖那天,我和几个同学特意给他组织了一场庆功宴。为了制造惊喜,我专门去市中心的陶瓷创意工坊做了一个茶杯,杯面是我涂鸦的Q版简信之,俏皮又可爱。
但他不懂得欣赏,看到水杯时还满脸嫌弃:“原来在你眼里,我经常拉着一张谁都欠我八百万的臭脸吗?”
众人哈哈大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难道你没有这个自知之明?”
简信之被我气得半天没憋出一个字,便化悲愤为食欲,将我涮好的羊肉全都抢到了自己碗里,于是一场其乐融融的聚会又变成了我们厮杀的战场。
回去时天色已晚,盛夏时的晚霞分外迷人,送走其他同学后,我和简信之并肩走在归家的路上。热闹的人群散去后,忽而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气氛有点说不出的暧昧。
晚风拂过他鬓角的碎发,我忽然觉得,这倒是个试探对方心意的好时机。
嗫嚅了半天,就在我准备开口时,人行道上的一个黑影忽然撞了过来,抢过简信之提着的袋子拔腿就跑!
不顾我的劝阻,简信之立刻就追了上去,我一边报警一边跑在后头求救,只怕他这个愣头青会出事。还好抢包贼最后被正义群众制服,但简信之也受了伤。
气喘吁吁赶到现场后,我看着手臂直冒鲜血的少年,哇的一声就哭了:“简信之你个猪头,包里不就一个奖杯吗?值得你这么不要命地去追吗?呜呜呜……”
我哭得形象全无,而简信之也是罕见地沉默,像想起什么,他忽然打开手提袋,宝贝似的找出了一个盒子。
“还好没有碎。”
杯面上的Q版简信之依旧板着脸,和此刻我面前一脸温柔的简信之完全不一样。
难道这个呆瓜那么拼命,就是为了追回我送的这个水杯?
挂着泪花的我有些蒙,在警察局做完笔录后,我陪他去医院打破伤风针。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机会问出我想问的问题。
因为,简信之在医院里的表现实在是让我大跌眼镜……
有人敢相信吗,这个身高一米八二、平日里高冷嘴毒的校园男神竟然害怕打针?!
当护士拿出针管时,简信之的脸都白了,而当护士要注射的时候,这个大男孩的手臂就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了起来。
护士姐姐满脸无奈:“同学,你冷静一点,再这么抖的话,我可能扎不准的哦。”
话音还未落,简信之就抖得更厉害了。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简信之,原来你怕打针!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简信之嘴唇都咬白了,只得恼羞成怒道:“你就不能闭嘴吗?”
我乖乖闭了嘴,然后握住他的左手以示鼓励。少年的手心温暖潮热,紧紧攥着我的指尖后,终于冷静了下来。走出医院后,他本人似乎也有些纳闷,只盯着那只手发愣。
我有点心虚,刚想说个段子转移话题,他却直截了当地开了口:“天真,你以后当医生好不好?”
我正疑惑,他便展颜笑道:“因为我发现,有了你,我打针似乎都不怎么疼。”
这话在我心里顿时激起了千层浪,但我表面上还是和他闹:“你倒想得美!我当医生,你还常来惠顾我在的医院不成?”
真庆幸那夜月色迷离,他看不清我绯红的脸。
六、起码,他也不是一点也不在乎我
那时我和简信之多亲密呢?我们甚至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如果陆琦不出现,也许我和简信之的未来,兴许还存在着那么一点可能。
陆琦是高三时转来我们学校的,一来就夺得了文科班头筹,听说她还有张神似赵雅芝的美人脸,惹得理科班的许多男生都特意跑上楼去偷看。
现在想来,她的气质和宋庭雪实在太像,原来简信之一直喜欢这种温婉清丽型的,哪像我,成日闹腾,不像个女生。
但那时的简信之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在其他男同学排着队偷看陆美人时,只有他如老僧入定般自顾自地做题,我便试探着问:“楼上来了个大美人,你不想去见识见识?”
他下笔如飞,头也不抬:“什么美人我没见识过?”说着,又停笔瞥了我两眼,“看你看久了,再看猪八戒都觉得是美人。”
我气得差点当场爆炸,但不知为何,冷静下来后,心里又有一点点甜。
那时我还以为自己在简信之眼里算得上是特别的存在,但事实证明我想太多了。两天后,陆琦就亲自找到了我们班上,抱着爱心便当一口一个“信之哥哥”把简同学叫出去了。
八卦小灵通立刻拍桌子,只恨不得拿喇叭广而告之:“男神有情况!”
同学们立刻凑到窗台边看热闹,我开始还端着姿态,最后还是没节操地跟了过去。夕阳斜映下,那双人的剪影美轮美奂,拍下来不用美图都可以当壁纸。
其间不知陆琦说了什么,简信之便弯了唇,那样温暖明亮的笑容,我此前从未见过。
有女生发出感叹:“输给这样一个女孩,我心服口服啊……”
我心里登时腾起一股无名火:“随便就服气,哪算得上是真正的喜欢?”
话刚出口,我便觉得失态,同学们了然地“哦”了一声,似乎没觉得多大意外。
小灵通叹了口气:“要和陆琦竞争,难度系数很高啊。”
我没再说话,因为这是事实。陆琦不仅有倾国倾城貌,还有贤妻良母心,自那之后,便天天亲自下厨来给简信之送营养餐,我们的学习小组因此也沾了不少光。众人受了陆琦美食的贿赂,直夸她人美心善,我再不爽,也不能摆脸色。
毕竟,她很有可能是简信之喜欢的人。
就这样,我和简信之渐渐疏远了,我无法再没心没肺地和他开玩笑。每当我好不容易找到话题时,陆琦都会拿着数学题跑下楼请教他。似乎从头到尾,患得患失的只有我一个,而他始终云淡风轻。
高三下学期,大家都进入了冲刺阶段,不过饶是忙碌,得知简信之即将要过18岁生日时,同学们还是放下了笔,想着怎样让这个成人礼更有意义。
简信之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只温和地拒绝道:“都要高考了,不要让这件小事耽搁时间。”
边上的陆琦却不肯答应:“你要成年了哎!这么意义非凡的生日怎么能潦草度过,再说大家都想适当放松一下,怎么能叫耽搁时间?”
她卖了个萌,一众人便纷纷附和,简信之只好笑着任由他们闹,像想起什么,他转脸问我:“许天真,你来不来?”
我心里郁结,赌气道:“我不来,得学习。”
他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皱了皱眉,又用带点诱哄的语气问:“真的不来?有很多好吃的哦,你不来,可就得浪费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只只知道吃的猪?思及此,我恶狠狠瞪住他:“浪费就浪费,关我什么事!”
简信之没料到我会发飙,脸色变了变,便转脸又去做题了。
不知怎么的,我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隐隐约约的失落,即便明知这很可能是错觉,我的心里还是不争气地漫出了一丝欣喜。
起码,他也不是一点也不在乎我。
七、我等了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出现
厚脸皮如我,虽然撂下了狠话,但那个成人礼我还是去了。找到消息上说明的温莎包厢,我踟蹰良久,终究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
要是我一开门就看到简信之和陆琦对唱情歌的场面,那还不得吐血而亡……
我正纠结时,包厢里又传来了欢呼声,大家似乎都在给寿星砸蛋糕奶油,还有女生惊呼:“简信之,你皮肤好好哦。”
我咬牙切齿地打开门,世界便安静了,一伙人不明所以地瞪着我,最惊讶的,则是人群当中满脸奶油的简信之。
他的脸上还挂着被人袭击的惊惶,看到我,神色敛了敛,随即挑眉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一个简单的陈述句,让我心里顿时烟花漫天,还没待我反应,他便把手里的奶油抹到了我脸上。男孩的手指微暖,声音像带着股电流:“许天真,你皮肤还挺好。”
我的脸爆红,也瞬间被他激起斗志,只抓起边上的蛋糕朝他砸过去:“那你也让我试试手感啊!”
场面重新被点燃,那夜人人都疯狂且闹腾,我不知道为什么简信之总有这样的魔力,轻描淡写的一个笑,就能把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龃龉抹平。
成人礼过后,我们又开始备战黑色六月。那阵子,人人都处在高压下,虽然我和简信之的心结稍微解开了些,但还是甚少想儿女情长,而等大家以为熬过来的时候,等待我们的却并不是一个艳阳天。
迄今为止,我仍旧记得高考结束后那个大雨倾盆的夜。趁着众人在KTV庆祝时,我给简信之发了条信息,让他来附近的观星台相见,可我等了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出现。
之后不久,我就得到了他赴美深造的消息。
八、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其实我从没对他死心
简信之走得匆忙低调,所有同学都不知道他航班的确切时间,巧的是,陆琦也跟着消失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是双宿双飞去了美国。
他没有看到我冒着大雨等他的样子,也没有看到我一个字一个字敲下消息又删掉的样子,更没有看到我抱着膝盖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他走得利落,一声再见都没有留,凭什么要求现在的我像以前那样对他笑脸相迎?
叶一航听完我的故事,长叹了一口气:“原来我家小天真受过这么重的情伤,我还以为你这些年不交男友,是因为不喜欢男人……”
同学,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偏了?
和叶一航发泄完情绪后,我回科室继续写病历。冥冥中,我总感觉有道目光在窥视我,而抬眼看到门边穿着病号服的简信之时,我差点吓出心脏病。
“你是幽灵吗?走路都没有声音!”
他一反常态没怼我,而是指了指我的脸,轻声道:“是你哭得太认真了。”
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流着泪写病历,这情景怎么想都很惨,还让简信之“欣赏”了这么久,一时间,我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这是沙眼,迎风流泪懂不懂?”
简信之冷笑了一声:“这么些年了,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依旧很大。”
我也不客气:“你噎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也精进不少。”
只是这么你来我往斗了几回合嘴,我才惊觉我们又回到了当初的相杀模式,面前的简信之还挺乐在其中……
醒悟过来的我非常不爽:“简先生,我们别耍小孩子的把戏了,如果要咨询病情,去找你自己的主治医师吧。”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忽然转变态度,眸里的光暗了暗:“可医生不该一视同仁吗?我就想来咨询你。”
当时不是你要求把我换掉的吗?脸皮真是比我的还厚!
我没再吭声,他缄默良久,才起身缓缓走出了科室。门合上前,他带着些许不甘心的口气问:“六年前,考试结束的那个晚上,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原来他不是没有看到我的消息,他只是没有赴约,那些曾经我想出的所有理由,真的只是我自欺欺人的借口。
忍住心里的钝痛,我抬脸直视他,淡漠地开口:“只是想和你道个别罢了。”
简信之的身形顿了顿,终是没有再做停留。我垂下眼看着手上的病历,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反倒是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
正黯然神伤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喧闹声,我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才知道走廊里发生了医患纠纷。当我走出门想劝解时,情绪失控的病人家属已拿刀朝我奔了过来。
看着明晃晃的刀锋,我吓得都没能挪开腿,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高大的身影及时挡在了我的身前。
血腥味霎时弥漫开来,周围的脚步声、尖叫声我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面前男人怦怦的心跳声。
泪眼蒙眬里,简信之艰难地冲我笑了笑:“许天真,不要哭了,你哭起来,真……真的好丑……”
我顾不上他的取笑,只哭得更用力了。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其实我从没对他死心。
我喜欢简信之,过去喜欢,现在喜欢,恐怕将来会继续喜欢。
九、简信之,未来的日子,请你多多指教
不幸中的万幸,医生抢救完简信之之后,他便陷入了昏迷。待他脱离危险后,我昼夜都守在他身边。好几次打盹,我都梦到了高中时代的他,微笑的他,皱眉的他……
嘴毒的男孩明明让人气得跳脚,可我似乎在笑。
泪都笑得涌出来了。
我再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我不知何时躺到了病床上,而简信之已经醒来,正轻拥着我在图纸上作画。我刚想挣扎,却又顾及他的伤口没敢动弹。
简信之察觉到什么,微微侧脸看向我,一双眼幽深如同潭水,我赶忙垂眸道歉:“鸠占鹊巢了,真对不住。”
他“嗯”了声,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我尴尬地瞄向他手里的图纸,登时愣住了。
那哪里是什么建筑设计,那画的分明是我。我一直以为自己睡相很丑,可在简信之的画里,竟也有些安宁美好的味道。
该死!我可千万不能在简信之这个祸水身上栽第二个跟头。
简信之不顾我的挣扎,只将我抱得更紧,再开口时,语气甚至有哀求的意味:“天真,就不能再喜欢我一次吗?”
我本已柔软的心因为这句话又开始隐隐作痛:“没有什么第二次,当年你没有去观星台,我的喜欢就结束了。”
男人僵了僵,半晌后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观星台?可陆琦说,你在电话里约的是月老庙啊。”
谁这么麻烦,告个白还选那么远的月老庙?
半晌,我和简信之才反应过来:误会大了!
原来当年简信之真的没看到我的短信,考试后他落了手机,刚巧被陆琦捡到。看到那条短信后,妒火中烧的她便删掉了,然后和简信之谎称说我打了电话邀他去月老庙赴约,而满心欢喜的他也没有怀疑,只傻傻在月老庙等了通宵。
更富戏剧性的是,月老庙年久失修,因一夜大雨,招牌掉了了下来,刚好砸中了这个痴情的“尾生”。
“我那时失恋,还被砸得差点失聪,原以为你会联系我说明情况,可你理都没理我。”说起过去,简信之有些委屈,“谁知道这里头绕了这么大一个弯。”
我依旧沉浸在真相里无法自拔,听到他的抱怨,怼魂又开始熊熊燃烧:“那你也不该和陆琦去美国啊!”
简信之大呼冤枉:“谁说我跟她一起去的?她一告白我就拒绝了,我在你眼里这么不长情?”
说完这句话,他的口吻变得有些奇怪:“陆琦的父亲是我爷爷的主治医师,那时她常给我带来爷爷病情的消息。我们早就不联系了,倒是你和那个叶一航……”
我一个鲤鱼打挺,没想到误会刚刚解开,他还想和我算旧账!
“你还和我的室友庭雪不清不楚呢!”
“她只是我的顾客,要不是为了找机会见你,我会找她演这出戏吗?”
“我不管!你就是渣男!”
……
就在我们即将在床上打起来时,病房门忽然被撞开了,趴在地上的吃瓜群众不好意思地抬起脸,赫然就是叶一航和宋庭雪。
两人颇有默契地装无辜:“我们才刚到,什么都没看到……”
我刚想吐槽,却被边上的简信之按住了肩,他拥住我,一扫此前的冰块脸,笑得如沐春风:“没关系,你们就当是见证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补充:“以后婚礼,还得请你们继续见证。”
我:“???”
窗外炸开烟花,像是十六岁的我们并肩走过的每一个夜。曾经我以为不会回头的人、碎裂了的梦,此时此刻都给了我最圆满的回答。
简信之,未来的日子,请你多多指教。